“那时候我也是个奇妙的小东西,那一天我躲在一处偷看你们打架,看得很清楚,而且还看得很高兴。”
“你那一天还给了我重赏呢。”
“有这回事吗?”她用一种随意的淡忘神情答道,“我不会忘记你的那个对手,我非常讨厌他,因为他给带到这里来就是要折磨我的,我被他纠缠得真动了气。”
“现在他和我已经是好朋友了。”我说道。
“是吗?我想起来了,你正在他父亲的指导下读书?”
“对”
我简直是勉勉强强地说出这个字的。这完全像一个小孩子的口气,其实她待我不是更像待一个小孩子吗?
“自从你的命运转变以后,和你交往的伙伴也变了。”埃斯苔娜说道。
“这是很自然的。”我答道。
“这也是必然的,”她用高傲的口吻补充道:“以往适合于做你朋友的人,如今就再不适合于做你的朋友了。”
本来,在我的良心深处,我也不能确定是否还有一点踌躇中的愿望,去看一看乔;如今听了她的评论后,即使有这一点愿望,也被赶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时,你还不知道近在眼前的远大前程吧?”埃斯苔娜轻轻地挥了一下手,表示所谓那时是指打架的时候。
“一点儿也不知道。”
她走在我身边,完全是一副成熟老练、盛气凌人的架势,而我走在她的身边却一脸的年少幼稚、恭敬服帖。我强烈地感到我们两人之间在气质上的悬殊,要不是我被女恩主挑选出来专门做埃斯苔娜的伴侣,我的内心会有多么地痛苦啊。
整座花园里杂草丛生,四处蔓延,很难找到可落脚之处,所以我们两人在花园中转了两三圈,便离开花园,走进酒坊的院子。我正正经经地指着一处对她说,我过去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曾看到她在这些酒桶上面走来走去。她只是淡淡地、漫不经意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说:“真有这回事吗?”我又告诉她,她就是从这间屋子出来给我吃肉和喝啤酒的。她说:“我忘了。”我问她:“你记不记得你让我哭了起来?”她摇摇头向四处望望,说:“忘了,忘了。”听到她左一声忘了,右一声记不起了,这对我的心灵又是一次触动,使我在深深的内心又一次哭起来,而且这次内心的哭泣是所有痛哭之中最伤心的一次。
这时,埃斯苔娜却像一位聪慧美丽的少女一样,深有情意地对我说:“我是无心的,无心做的事情也就记不到心上去。”
我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含义是,对她说的话我不得不斗胆怀疑,我心中有数,哪一位绝色佳人会无心呢。
“哦!我确有一颗心,是可以用刀刺、用子弹射的心,这我毫不怀疑,”埃斯苔娜说道,“而且当然,这颗心一停止跳动,我也就停止活动了。不过,我刚才说的不是这层意思,我当时对人太不温柔——太无情——没有同情——废话。”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神情专注地打量着我。这在我的心灵上唤起了怎样的感受呢?她的那种神情是不是有些像郝维仙小姐呢?不。也许她的行为举止在某些方面是有点像郝维仙小姐的行为举止,可是哪一个孩子不与大人有一点相似呢。但凡与大人朝夕相处,和外界又不联系的孩子,等到少年时代消逝,在面容、表情上是会留下这些相似,尽管两者的整个容貌是迥然不同的。可是我还无法追寻到郝维仙小姐的痕迹。于是,我又望了她一眼,看到她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我,而刚才出现过的那种神色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所看到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