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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5  ★★★收藏章节〗〖手机版

我寄出的信如石沉大海。我极为担忧,想到葫芦钟堡去看看。阿拉贝尔并无异议,不过,自然也提出要陪我去都兰。越是棘手,她越是一意孤行,意外的幸福又证实了她预感得准确;由于这种种因素,她萌生了一种真正的爱,并渴望这种爱情是无与伦比的。她凭着女人的天性,看出这次旅行倒是把我和德莫尔索夫人彻底拆开的好时机;而我呢,却因为忧虑而昏头昏脑,又由于天真诚挚的爱而归心似箭,我没有看到自己即将步入的陷阱。杜德莱夫人提出了最低条件,让人再无法回驳。她答应留在图尔附近的乡下,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白天不出门,夜间同我相会,免得被人撞见。我从图尔骑马前往葫芦钟堡。这样做是必要的,因为我夜间出门需要一匹马;我这匹阿拉伯种马是以斯帖斯唐诺普夫人①送给侯爵夫人的,我又用意外得到的一幅伦勃朗②的名画换来;那幅画还挂在她的伦敦寓所的客厅里。我沿着六年前徒步走过的路,在那棵核桃树下停住。在那里,我望见了身穿白衣裙的德莫尔索夫人伫立在平台边上,立刻闪电般冲了过去,就像田野赛马③那样直趋目标,只用了几分钟便来到围墙下。她听见了我这沙漠飞燕奔驰的蹄声,看见我猛地勒马停在平台脚下,便说道:“哦!您来啦!”

①以斯帖斯唐诺普夫人(1776—l839),英国政治家威廉皮特的侄女,以其古怪的行为著称,在叙利亚居住了二十多年。

②伦勃朗(1606—1669),荷兰著名画家和雕刻家。

③田野赛马不准绕过障碍,必须沿直线抵达终点。一般指定一座钟楼为终点。

这句话对我犹如当头一棒。她已经知道了我的风流韵事。是谁告诉她的呢?是她母亲;后来她给我看了她母亲的那封可恶的信!从前她的声音那么富有生气,现在却变得微弱冷漠了,声调也变得呆滞混浊了,这揭示了一种深沉的痛苦,散发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惟独折断的花才有的气息。犹如卢瓦尔河水泛滥,把大片良田永远冲成沙地一样,情变的风暴席卷她的心灵,把那绿茵茵的芳草地变成一片荒漠。我牵马从角门进去,一声吆喝,马便驯服地卧在草坪上。这时,伯爵夫人已经缓步走过来,高声说道:“好漂亮的牲口啊!”她叉着双臂,显然是不让我吻她的手;我猜出了她的意图。“我去告诉德莫尔索先生。”说着,她便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任她离去,只是凝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她还是那么高贵、沉稳、骄傲,但比以往更白皙,惟有额头留下过度忧伤的一抹淡黄痕迹,而且低垂着,宛似一朵不胜雨打的百合花。

“亨利埃特!”我狂呼了一声,就像感到要毙命的人那样。

她连头也没回,也没有停下脚步,一径往前走,根本不屑于告诉我,她已经把这名字收回去,不会再答应我的呼唤了。在这可怕的深谷,可能有化为尘埃的千百万生灵①,他们的灵魂给尘寰之表添了生气;我纵然在这将有万丈光芒普照的芸芸众生里,显得十分渺小,也不如我面对这白色身影所感到的卑微;犹如洪水涌进城市街道,势不可当地往上涨一样,伯爵夫人拾级而上,步伐平稳地走向葫芦钟堡,那正是基督徒狄东②的光荣与殉难之所。我恶狠狠地诅咒了阿拉贝尔一句;她若是听到这句咒语,非气杀不可;要知道,她可是把一切都给了我,如同信徒把一切奉献给上帝一样!我一时思绪万千,心乱如麻,举目四望,惟见茫茫一片痛苦的海洋。这时,我看见他们都下来了。雅克毕竟年轻,天真地冲了过来。小羚羊玛德莱娜眼睛无神,跟在母亲身边。我把雅克紧紧搂在怀里,向他倾注已被他母亲拒绝的感情和热泪。德莫尔索先生走过来,张开双臂,紧紧搂住我,吻着我的双颊,对我说道:“费利克斯,我已经知道,是您救了我的命!”

①典出基督教传说:死人复活与最后审判发生在约沙法山谷。

②据杀腊神话传说,狄东是迦太基女王和建国者,曾与落难的特洛亚王埃涅阿斯相爱,后因诸神命令埃涅阿斯返回,她绝望地登上柴堆自焚。

德莫尔索夫人看到这一场面,便转过身去,装作让惊呆了的玛德莱娜看那匹马。

“哼!真见鬼!女人就是这德行!”伯爵气冲冲地嚷道,“她们居然端详起您的马来了。”

玛德莱娜返身朝我走来;我吻了吻她的手,而眼睛却盯着伯爵夫人;伯爵夫人的脸刷地红了。

“玛德莱娜的身体好多了。”我说道。

“可怜的小姑娘!”伯爵夫人说着,亲了亲她的额头。

“是啊,眼下嘛,他们全都不错,”伯爵答道,“惟独我糟透了,亲爱的费利克斯,真好比一座快要倒塌的古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