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少废话,"第二个孩子说。"瞧,鱼儿又上来了。"他们靠在桥栏上,一动不动,姿势一模一样,三根钓竿在阳光里稍稍倾斜着,角度也一模一样。那条鳟鱼不慌不忙地升了上来,它那淡淡的摇曳不定的影子也逐渐变大了;又一个逐渐变淡的小旋涡向下游移去。"真棒,"那第一个孩子喃喃地说。
"我们也不指望能逮住它了,"他说,"我们就等着看波士顿人的能耐了。"
"这个水潭里只有这一条鱼吗?"
"是的。它把别的鱼全给撵跑了。这一带说到钓鱼最好的地方还得算下游那个大旋涡那儿。"
"不,那儿不怎么样,"第二个孩子说。"皮吉罗磨坊那儿要好上一倍。"接着他们又就哪儿钓鱼最好这个问题争吵起来,然后又突然停止争论,欣赏那条鳟鱼如何再次浮了上来,观看那被搅碎的小旋涡如何吮吸下一小片天空。我问这儿离最近的镇上有多远。他们告诉了我。
"不过最近的电车线是在那边,"第二个孩子说,往我来的方向指了指。"你要上哪儿去?"。
"不上哪儿去。随便走走。"
"你是大学里的吗?"
"是的。那个镇上有工厂吗?"
"工厂?"他们瞪着眼看我。
"不,"第二个孩子说,"没有工厂。"他们看看我的衣服。"你是在找工作吗?"
"皮吉罗磨坊怎么样?"第三个孩子说。"那是一家工厂啊。"
"那算个啥工厂。他指的是一家正正式式的工厂。"
"有汽笛的工厂,"我说。"我还没听见哪儿响起报一点钟的汽笛声呢。"
"噢,"第二个孩子说,"唯一神教派教堂的尖塔上有一只钟。你看看那只钟便可以知道时间了。难道你那条表链上没挂着表吗?"
"我今天早上把它摔坏了。"我把表拿出来给他们看。他们一本正经地端详了好久。
"表还在走呢,"第二个说。"这样一只表值多少钱?"
"这是人家送的礼物,"我说。"我高中毕业时我父亲给我的。"
"你是加拿大人吗?"第三个孩子问。他长着一头红发。
"加拿大人?"
"他口音不象加拿大人,"第二个说。"我听过加拿大人讲话。他的口音和黑人戏班子里那些戏子的差不多。"
"嗨,"第三个说,"你不怕他揍你吗?"
"揍我?"
"你说他说话象黑人。"
"啊,别扯淡了,"第二个说。"你翻过那座小山岗,就可以看到钟楼了。"
我向他们说了声谢谢。"我希望你们运气好。不过可别钩那条老鳟鱼啊。应该由着它去。"
"反正谁也逮不着这条鱼,"第一个孩子说。他们倚靠在栏杆上,低下头去望着水里,在阳光里那三根钓竿象是三条黄色火焰形成的斜线。我走在我的影子上,再次把它踩进斑斑驳驳的树影。路是弯弯曲曲的,从河边逐渐升高。它翻过小山,然后逶迤而下,把人的眼光和思想带进一个宁静的绿色隧道,带到耸立在树顶上的方形钟楼与圆圆的钟面那儿去,不过那儿还远得很呢。我在路边坐了下来。草深及踝,茂密得很。一束束斜斜的阳光把阴影投射在路上,阴影一动也不动,仿佛是用模板印在那儿的。可是那只是一列火车,不一会儿它的影子还有那长长的声音消失在树林后边,于是我又能听见我的手表以及正在远去的火车的声音,火车在空中那一动不动的海鸥的下面疾驰而去,在一切之下疾驰而去,好象它刚刚在别处度过了又一个月,又一个夏天。不过不在吉拉德下面。吉拉德也可以算有点儿了不起①,他在孤寂中划船,划到中午,又划过中午,在辽阔而明亮的空气中简直是飘飘欲仙了,他进入了一种浑浑饨饨的没有极限的境界,在这里除了他和海鸥,别的都不存在,那海鸥纹丝不动,令人畏惧,他则一下下匀称地划着桨,克服着惯性的阻挠,在他们太阳中的影子下面,整个世界显得懒洋洋的。凯蒂那个流氓那个流氓凯蒂②
他们的声音从小山上传来了,那三根细竹竿就象上面流动着火的平衡杆。他们一面看着我一面从我身边走过,没有放慢步子。
①思绪从"当前"转到在河中划般的吉拉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