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温普兰的这句话引起的所有的反应是,她有一天说:
“长得丑,这算得了什么?做坏事才叫丑。格温普兰只做好事。所以他最漂亮。”
接着,她用儿童和瞎子常用的询问口气说:
“看见,你们说什么叫作看见?我看不见,但是我知道。就我来说,看见就仿佛是遮盖。”
“这是什么意思?”格温普兰问道。
蒂答道:
“‘看见’就是遮盖真实。”
“不,”格温普兰说。
“恰恰相反,”蒂反驳他说,“因为你说你长得很丑!”
她想了一会儿又说:“你说谎!”
格温普兰说出自己的丑陋而对方居然不相信,他觉得很高兴。他的良心平安了,他的爱情也得到了安慰。
这时候蒂已经十六岁,格温普兰已经快二十五岁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起第一天来,并没有像现在说的“更进一步”。甚至可以说后退了一步;我们还记得他们结合的那天晚上,她是九个月,他是十岁。他们的爱情是那种纯洁关系的继续。正像晚睡的夜驾一直唱到天亮一样。
他们的爱抚从来不超过紧紧的握手,或用嘴唇挨一下赤裸的胳臂。能够享受喁喁低语的乐趣,他们就满意了。
一个二十四岁,一个十六岁。于苏斯没有忘记要“耍他们一下”,于是有一天对他们说:
“你们过几天挑一个宗教吧。”
“干什么?”格温普兰问道。
“你们可以结婚了。”
“可是我们已经结过婚了,”蒂说。
蒂不知道夫妻的关系会超过他们当时的关系。
这种空想的童贞的满足,这种天真烂漫的精神结合,这种把独身生活当做结婚的误解,于苏斯心里并不是不高兴。他所以说这句话,是因为不得不这样说。作为一个医生,他认为对于他说的“道地的希曼那①”来说,蒂大年轻了,要不然就是太孱弱,太脆弱了。
①希腊罗马神话中的结婚之神。
不管怎么说,总是太早了。
再说,他们不是已经等于结了婚吗?难道说还有比格温普兰和蒂的亲密关系更难分难解的吗?说起来也真令人惊叹,这是乖戾的命运把他们两人扔在一起的。好像这个关系还不够似的,爱情又跟着他们的厄运来了,把他们束缚、缠绕、紧紧的扎在一起。什么力量能够破坏这个缠着花结的铁链子呢?
他们确实是拆不散的。
蒂有的是美,格温普兰有的是光明。每人都有一份财产。他们不但是一对情人,而且是天造地设的夫妻。他们现在还没有生活在一起,那不过是圣洁的天真从中作梗罢了。
尽管格温普兰沉溺在梦想里,尽力集中思想去想蒂,可是在爱情的骨子里他还是个男子。自然的规律是不容逃避的。他像自然界的万物一样,必然要受到上天安排的潜藏的发酵作用的影响。所以在演出的时候,他有时也瞧着观众中间的女人;不过他马上就把自己有罪的视线移开,赶快返视自己的灵魂,忏悔自己的罪恶。
我们应该声明一下,那些女人也并不鼓励他。他在他注视的每一个女人脸上,都看见了憎恨、厌恶、讨厌和鄙夷不屑的神气。很明显,除了蒂以外,根本不会有人爱他。这样,他悔罪的心也就更诚恳了。
第八章 不但幸福,而且生意兴隆
神话里有多少真实的东西呀!有时你会觉得好像有个看不见的魔鬼烫了你一下,那是对邪念的悔恨。
格温普兰从来没有起过邪念,所以也从来没有什么悔恨。不过他有时候有点儿觉得后悔。
这是良心上的迷雾。
有什么关系吗?毫无关系。
他们很幸福。幸福到不再觉得贫困的地步。
从一六八九年到一七○四年,他们的生活有了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