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睡觉的人醒了。她猛的一侧身坐起来,姿势庄严而又和谐;她那微微散乱的,跟丝一样的金黄头发,柔和地披散在腰间;她那荡下来的衬衣,使人能够看见她一只肩膀下面很低的地方;她的一只美丽的手摸了一下她的玫瑰色的脚趾,她望了一眼她的一只露在外面的脚,这只脚值得伯里克利①崇拜,费底亚斯②也会拿它当模型;接着,她像旭日下的一只母老虎一样伸懒腰,打呵欠。
①古雅典政治家,奖励艺术和文学。
②古希腊伟大的雕刻家。
格温普兰的呼吸大概很困难,正像我们屏住呼吸的时候一样。
“这儿有人吗?”她说。
这句话是在她打呵欠的时候说的,那副神气动人极了。
格温普兰听着这个他没有听见过的声音。声音非常迷人;语气又高傲,又优雅;妩媚的声调减轻了习惯发号施令的口气。
随后她跪在床上,古代有这么一个里在千百个衣褶里跪着的雕像;她把睡衣拉过来,跳下床,赤裸裸地站着,只一转眼的工夫,她就穿上了她的绸睡衣。睡衣的袖子很长,遮住了她的手。只能看见她的脚趾,白色的脚趾甲很小,好像孩子的脚。
她把那波浪似的头发拉出来,披在睡衣外面,接着她跑到床后套间尽里头的地方,把耳朵贴在那个有图画的镜子上,镜子后面大概有一道门。
她弯起食指,用指弯敲敲玻璃。
“有人吗?大卫爵士!您已经来了吗?现在几点钟?是你吗,巴基尔费德罗?”
她转过身来。
“不对。不是这边。浴室里有人吗?回答呀!不,不,谁也不会从那边进来的。”
她走到银色帐幔那儿,用脚尖踢开它,侧身走进大理石房间。
格温普兰像要断气似的,浑身发冷。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而且逃走也太晚了。何况他又没有逃走的力量。他恨不得大地裂开一条缝,让他钻到地底下去。没有办法不让人家看见自己了。
她看见了他。
她望着他,虽然非常诧异,可是却没有大惊小怪,她又高兴又轻视地说:
“啊哈!格温普兰!”
接着,她猛地一跳,搂着他的脖子,因为这头母猫本来是一只母豹。
她用两只裸露的胳膊紧紧的搂着他的头,她刚才的动作很快,两只袖子已经缩了下来。
她一下子把他推开,两只兽爪子似的小手放在格温普兰的肩膀上;她站在他面前,他站在她面前,她奇怪地望着他。
她那一双毕宿星似的眼睛死命地望着他。在她的目光里有一种又卑鄙又纯洁的东西。格温普兰望着她的蓝眼珠和黑眼珠,他在这天国和地狱的注视下,不知如何是好。这一对男女互相向对方放射出一种不吉利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光。他的畸形把她迷住了,她的美丽也把他迷住了,两个人都笼罩在恐怖里。
他问声不响,仿佛被一种沉重的东西压得抬不起头来。她大声说:
“你这个人很聪明。你来了。你知道我是被迫离开伦敦的。于是你就追我来了。做得很好。你到这儿来了,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互相占有的欲望好比闪电。格温普兰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一种很难解释的正直而又强烈的恐惧,他开始向后退,但是放在肩膀上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他。他心里突然产生一种不可违拗的东西。他到这个“野兽”女人的洞穴里,自己也变成了野兽。
她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