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她大叫一声。
她猛地吻了他一下。
荷马曾经用云彩笼罩着朱庇特和朱诺,格温普兰和约瑟安娜现在恐怕也用得着荷马的云彩了。一个有眼睛的女人看见了他,爱他,他的畸形的嘴感觉到仙女的嘴唇的压力,这对格温普兰来说,实在跟触电一样,美妙无穷。在这个谜一样的女人面前,他觉得心里什么也没有了。蒂的影子在阴暗里挣扎着,轻轻地悲呜。古时有个浮雕,上面刻的是一个吞食爱神的斯芬克斯;爱神柔嫩的翅膀在两排微笑着的无情的牙齿中间鲜血直流。
格温普兰爱这个女人吗?人也跟地球一样有南极和北极吗?地球在永远不变的轴上转动着,远处是天体,近处是泥污,日夜交替。我们也跟地球一样吗?心难道也有两个平面:这一面爱光明,那一面爱黑暗?这儿是光明的女人,那儿是污水沟里的女人。我们需要天使。难道说,我们也同样需要魔鬼?灵魂也会长一对蝙蝠翅膀吗?难道说每一个人都命中注定,非经过这个皂白不分的时刻不可吗?错误是我们不可抗拒的命运的一个要素吗?在我们接受人性的时候,难道非把罪恶的和其余的一切一起接受下来不可吗?难道说罪恶是必须还的一笔债?真叫人不寒而栗!
不过,有一个声音对我们说:软弱就是罪恶。格温普兰所感觉到的东西简直是难以形容的:肉体、生命、恐怖、肉欲、闷人的陶醉以及蕴藏在骄傲里的全部羞耻。他就要跌倒了吗?
她又说一遍:“我爱你!”
她突然疯狂地把他抱在怀里,紧紧地搂着他。
格温普兰透不过气来了。
冷不防的,在他们旁边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这是钉在墙上的小铃的声音。公爵小姐转过脸来,说:
“它这是干什么?”
忽然传来弹簧门移动的声音,那个刻着王冠的银窗板打开了。
旋橱里面一个垫着皇家蓝丝绒的盘子出现了,盘子里放着一封信。
信封很大,四四方方的,它放在那儿,一眼就看见上面那个盖了大印的银红色的封蜡。铃还在响。
窗板差不多碰到他们坐着的沙法。公爵小姐低着头,一只胳膊勾住格温普兰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拿起盘子上的信,把窗板推过去。旋橱关好以后,铃声就停了。
公爵小姐用手指撕破封蜡,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两张折好的纸,接着把信封扔在格温普兰脚前。
蜡印虽然撕破,但是还能认得出来,格温普兰看见上面印着一个王冠,下面是一个A①
①女王安妮的第一个字母。
打开的信封两边都铺开了,所以格温普兰同时看到上面写着:“致约瑟安娜公爵小姐。”
装在信封里的两张折好的纸,一张是羊皮纸,一张是小牛皮纸。羊皮纸很大,小牛皮纸很小。羊皮纸上印着大法官官署的一个很大的绿色蜡印,这在当时叫做“爵爷蜡印”。目醉神迷的公爵小姐不耐烦的微微噘起了嘴巴。
“哎呀!”她说,“她送来的是什么东西?一张废纸!讨厌的女人!”
她把羊皮纸撂在旁边,瞥了一眼小牛皮纸。
“这是她的笔迹。是我姐姐的笔迹。真叫我腻味透了。格温普兰,我刚才问你是不是识字。你识字吗?”
格温普兰点点头。
她躺在沙法上,差不多跟一个睡觉的女人的姿势一样,仿佛突然知道害臊似的,把两只脚很小心地藏在睡衣底下,两只胳膊藏在袖子里,只让胸脯露在外面。她热情地望着格温普兰,把那张小牛皮纸递给他。
“好吧,格温普兰,你已经是属于我的了。现在开始执行你的职务吧。我的心肝,请你把女王写给我的信念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