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了下来,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我爱你,不单单因为你是个畸形人,也因为你的卑贱。我爱上一个妖怪,爱上一个蹩脚戏子。一个人人轻视讥笑的、滑稽、丑陋、在一个叫做戏台的枷刑台上供人取笑的情人,特别有味儿。这等于吃深渊的果子。一个名誉扫地的情人很有趣。尝尝地狱的、不是天国的苹果;一直在诱引我的就是这个,我如饥似渴地想望这个苹果,我就是这个夏娃。深渊的夏娃。你不知道,说不定你就是一个魔鬼。我把我的童贞留给梦的面具。你是一个木偶人,牵线的是一个幽灵。你是地狱的、伟大的笑容的化身。你是我等待的主人。我需要的是美狄亚和伽妮娣那样的爱情。我老早就相信我会碰上黑夜的荒诞不经的奇遇。我需要的正是你。我对你说了一堆你听不懂的废话。格温普兰,谁也没有占有过我,我把跟炽烈的炭火一样纯洁的我献给你。当然,你不会相信,不过要知道,我也不在乎!”
她的话跟火山爆发一样。如果把艾特纳①山腰戳一个窟窿,就能对她喷出的火焰有一个概念。
①即西西里的艾特纳火山。
格温普兰结结巴巴地说:
“小姐……”
她用手捂住他的嘴。
“不要开口!让我来仔细端详你。我是一个落拓不羁的纯洁的女人。我是巴克科斯①的童贞女祭司。没有一个男子认识过我,我可以做代尔费的童身降神女巫,赤着脚站在青铜祭坛上,在那儿,祭司们肘弯靠在妖蛇皮上,跟看不见的神仙悄悄地谈话。我的心是一块顽石,但是它跟被海水冲到泰河口洪特里纳勃礁底下的神秘的石子一样,这种石子砸开以后,里面有一条蛇。这条蛇就是我的爱情。无所不能的爱情!因为它把你召来了。我们中间的距离大得不得了。我以前在天狼星上,你以前在玉衡星上。你跨过这个遥远的距离,到这儿来了。很好。不要开口。占有我吧。”
①希腊神话中的酒神。
她停了下来。他浑身直打哆嗦。她又笑了。
“你看,格温普兰,梦想就是创造。希望就是呼唤。制造幻想就是向现实挑战。无所不能的可怕的黑暗是不容许人向它挑战的。它满足了我们的心愿。喏,你在这儿。我敢丧失我的一切吗?敢,我敢做你的情人,你的姘妇,你的奴隶,你的东西吗?求之不得。格温普兰,我就是女人。女人是渴望变成污泥的粘土。我需要轻视自己。这样才能使骄傲更有味道。贵必须和贱混淆。没有比这个配合更好的了。你,受人轻视的人,轻视我吧。做贱人的残人是多么快乐啊!我采一朵特别大的卑贱之花!践踏我吧。这样才是真爱我。我知道这个。你知道我为什么崇拜你?因为我看不起你。因为你在我脚下最下层,所以我把你放在祭坛上。上和下放在一起,这是混沌,我喜欢的就是混沌,末日也是混沌。什么是混沌?一个大污泥坑。上帝用污泥坑创造光明,用阴沟创造世界。你不知道我的心多么坏。你用污泥造一颗星,这颗星就是我。”
这个可怕的女人一面如此这般地说着,一面松开睡衣,露出她的处女的身体。
她接着说:
“对所有的人来说,我是一头母狼,对你来说,我是一条母狗。他们要怎样惊奇呵!傻瓜的惊奇是甜蜜的。我,我了解自己。我是个女神吗?沧海女神把自己献给独眼的妖怪。我是个仙女吗?于尔姬委身给布格里斯,有翅膀的布格里斯长着八只有蹼的手。我是个公主吗?玛利斯图亚特宠幸利齐和。三个美女,三个怪物。我比她们更伟大,因为你还不如那三个怪物。格温普兰,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外面是怪物,我心里是怪物。我的爱情就是这样产生的。任性?是的。飓风是什么?也是任性。我们的星宿有相互的吸引力。我们两人都是属于黑暗的,你的脸黑,我的心黑。现在轮到你来创造我了。你来了,喏,我的灵魂现出来了。我本来没有看见过它。它是惊人的。你的来临把我这个女神的妖蛇引出来了。你让我看见了我的本性。你使我发现了我自己。你看,我多么像你。你看我就跟照镜子一样。你的脸就是我的灵魂。我不知道它会可怕到这个程度。我呀,我也是个妖怪!啊!格温普兰,你解除了我的烦闷。”
她露出一个孩子般的古怪的笑容,凑近他的耳朵悄悄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