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呀,好朋友。”
实际上不是话语,但比话语更美好。这是他大脑里的思想符号,是传达出来而含有意义上的细微差别的思想符号,而话语从来不可能有意义上的这种细微区别。
“嗨呀,陶萨。”他说。
“我觉得挺好。”陶萨说。“我好像是只小狗。最近我一直觉得自己身体相当糟。
腿僵化了,牙齿也磨损得差不多全没了,用那样的牙齿很难嚼烂骨头。还有,跳蚤叫我吃尽苦头。过去我从来不太注意跳蚤,在早年多两只少两只跳蚤我从来不在乎。”
“可是……可是——”福勒尴尬地醒悟过来。“你在跟我说话哪?”
“没错。”陶萨说。“我过去总是跟你说话,可是你听不见我的话。我想跟你交谈,可是你达不到那种水平。”
“有时候我明白你的话。”福勒说。
“不全明白。”陶萨说。“当我要东西吃的时候,当我要喝点什么的时候,还有当我要出去的时候,你是明白了,可是你能做到的大致也就是这些了。”
“很抱歉。”福勒说。
“别放在心上。”陶萨告诉他。“我要跟你赛跑到悬崖去。”
福勒第一次见到那个悬崖,显然有好几英里远,但是有一种奇异的水晶般的美色在多彩的云荫下闪闪发光。
福勒犹豫不决。“路很远呢——”
“啊,走吧。”陶萨一边说着,一边起步向悬崖跑去。
福勒跟在后头,试试腿力,试试他新的身躯的体力,起初有几分怀疑,继而诧异一阵子,然后满心欢喜一路跑下去,这种愉悦还因为眼前是紫红色的草地,地面上飘荡着烟雾般的雨水。
他跑着的时候意识到音乐之声,这音乐拍击着进入他的身躯,汹涌着传遍他的整个身体,把他提起放在银色的翅膀上。如同钟声一般的音乐可能是从阳光灿烂、春意盎然的山上某个尖塔传来的
悬崖趋近的时候,音乐声越发深沉了,给宇宙充满了浪花般的魔音。他知道这音乐来自瀑布,它沿着闪闪发光的悬崖滚滚而下。但他知道,那压根儿不是什么水瀑布,而是一种氨瀑布。悬崖呈白色,因为它是氧,是凝固的氧。
他在陶萨身边停下脚步,在那儿瀑布溅落形成好几百种颜色的艳丽的彩虹。毫不夸张地说,有好几百种颜色,因为他见到这里没有从一种原色到另一种原色的逐渐变化,而是一种鲜明的精选度将光谱分解为最后不能再分解的类别。
“听那音乐。”陶萨说。
“是的。怎么样?”
“那音乐。”陶萨说,“是一种振动,瀑布的振动。”
“可是,陶萨,你可不了解振动啊。”
“不,我了解,”陶萨争辩说。“我脑袋里突然出现这种概念。”
福勒在思想上竭力理解这一说法。“突然出现的!”
刹那间,在他自己的脑袋里,有了一个方案——这是一个金属加工方案,可用于制造能经受木星压力的金属。
他震惊地凝望着瀑布,他的意念捕捉到那许许多多的颜色,并按照光谱的精确次序把它们排列出来。就是那样子。这意念是凭空而来的,无本无源,因为无论是金属还是颜色,他过去都一无所知。
“陶萨。”他叫道,“陶萨,咱正在发生变化哪!”
“是的,我知道。”陶萨说。
“是咱的大脑在变化。”福勒说。“咱正在使用大脑,使用整个大脑,使用到最后隐藏的那个角落。咱正在使用大脑,领悟早就应该懂得的事物呢。也许地球生物的大脑天生迟钝又朦胧、也许咱们就是宇宙里的白痴呢。也许咱们十分固执,所以办事总那么艰难。”
一种十分明晰的新思想似乎支配着他,于是他知道那不仅仅是瀑布的颜色或者是抵御木星压力的金属这一类的问题。他感觉到其他事物,还不太清楚的事物。他感觉到一种模糊的悄悄话暗示着更加伟大的事物,暗示着超越人的思想范围、甚至超越人的想像范围的神秘事物。他感觉到以推理为依据的奥秘、事实和逻辑。这是任何大脑都应该懂得的事物,倘若大脑能够发挥出它全部推理能力的话。
“咱们的德性多半还是属于地球上的那一套,”他说。“咱们只是开始学习一点该懂的事物——一点咱们原先作为地球人无从了解的事物。这些事物之所以无从了解,也许因为咱过去是地球人,因为人体是蹩脚的身体,装备太差而不善于思考,某些感官结构太差而无法了解一个人必须了解的感觉,也许甚至缺乏取得真知所必需的某些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