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起来,乌热!”特姆卡厉声叫着。这是一个士兵的腔调,一个“正义无畏神”追随者的声音。他想来一个引以为荣的杀戮。后来,声音又变得温和了一点,是那个教青年学徒工匠的声音——“我会尽快了结的”。
乌热自觉气息奄奄,遍体鳞伤,全身作响,快要散架了。如果他出声喊“救命”,他知道特姆卡就会杀了他。不到来人救他之前特姆卡便会逃之夭夭了。他听到特姆卡蹑手蹑脚的向他躺的地方走过来。上帝保佑,他心里祈祷着。
乌热并不是“快乐美女神”救下来的。他一定是那个新神——“拥抱新生神”解救了他。“拥抱新生神”想把自己雕刻成神像,他做了一件乌热做不了也永远不愿做的事。他抓起乌热向着特姆卡砸过去,乌热挥出爪子切断了系在特姆卡脖子上挂“正义无畏神”坠子的绳子。特姆卡——不敬神的人,尖叫着。乌热一把抓过掉下来的“正义无畏神”坠子,把它扔进了亭子的暗处。特姆卡伸爪要抓乌热,而他的身子却打了个转,跟着他的神一瘸一拐地走了。乌热跑到师傅的采石场去了。
开斋节过后一周乌热就回来了。虽然还有点虚弱,但他已觉神清气爽,准备动手干他的工作了。等到“拥抱新生神”开光的那一天,他将最终为自己的家族赢得荣誉。
他坐在台阶上,紧挨着肯瑞特奎。在他们的前面矗立着盖着布的雕像,乌热巴不得马上就能看到“拥抱新生神”的真正面目,可是只能等到揭幕时。突然他困惑起来——人们将会看到什么?神的模样像个贝瑞福特呢还是像个罪犯?正在伸出手去援救一个被囚禁的“盖那”。如果不是神假他之手雕了这尊神像,他绝不会胆大包天干这种事。他胆战心惊,要是人们看不到神的那只手会怎么样呢?要是他雕刻的是个异教徒呢?结果会怎么样呢?他把思绪集中到“快乐美女神”上,让她把他作为制陶人置于正中,正在轮车上拉陶坯。他想得头都想晕了。那些整治绿石的健壮可爱的贝瑞福特、那血乎乎的头攒动在尘土飞扬的采石场里;那高赖斯以及他们怪异、罪恶的习俗。他想象这尊像是贝瑞福特,伸出手去欢迎他们。他直愣愣地坐着,满脑子都是离奇古怪的想法,一直到了神像开光之时。
牧师在叫他的名字,他呼的一下离开凳子,踉踉跄跄地跑上了台面。观众们万头攒动,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个人平息了小孩们的吵闹,然后大家都静了下来。他走上前去从“拥抱新生”神像上拉下幕布,人群中发出一阵大叫。
大出预料,它不是“拥抱新生神”。体态一模一样,他倾注了无限深情雕刻在绿石上的竟然是自己本人的雕像。可是在石像的躯体里刻进了明显凸出的“盖那”们;共有十七个——一个新神所要求的新的数目。神伸出去的爪子不是去抚慰那个倒下去的“盖那”,而是在用它光焰四射的巨爪击碎一个小小的高赖斯士兵。
在石头里面还有用粗壮、流畅的线条寥寥几下刻就的师傅的一只手。
人们喝彩、欢呼。乌热转过脸去瞧着师傅。师傅的两片嘴唇裂得大大的,满足地哈哈傻笑着。他的眼神似乎在说:“我要补充些你忘记的东西。这个活儿做得不错。但是传达的信息不对,我要印证一下。”
“要紧吗?”乌热琢磨着师傅的话。
“你说呢?”他洋洋得意地盯着乌热,“你已经证明了你比我有价值。很快我这个躯体就会烂掉,你将携带我的‘盖那’和所有我的记忆、我的能力,我们将成为一个人。然后我们将由‘快乐美女神’指使我们的手去雕刻。”
乌热隐隐地闻到从肯瑞特奎站立处飘来的腐烂皮肤的臭味。师傅就要死了,但是他不想死,他甚至连大一点的改变都不想。乌热明白,他的五个纤弱的“盖那”根本不是师傅的十六个的对手。他自己的“记忆”只会在一片吼叫声中低声下气。有一些也许要被清除掉,因为二十一个即使是对于一个年轻的身躯也不堪重负。某些东西或许必须留下来?比如乌热的勤勉以及他对那块石质的钟爱。但是当他想起肯瑞特奎在石料场拧断贝瑞福特头的那一幕,那将是十六个满足的狂叫,也许同时有三个怯弱的会胆战心惊。他应当感到快乐才是。他的神是“快乐美女神”,他是最伟大的信奉神的雕塑家,他以自己的肌肉、爪子创造了神圣与威严,难道这些不值得欢欣鼓舞吗?万一他的记忆消失了,那将会是什么结果呢?他曾看见自己是个捧在母亲手中的新生婴儿——第九个,一个不受欢迎的儿子。他记得母亲抱着他时,他一下一下地抚摸母亲的眉毛。
“没有什么可供他继承了。”母亲戚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