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路工人没想去猜这个谜。失去手指头有好多种可能性,但这不关任何人的事。
“他没了手指,因为他违反了法令。是看护者把它们切掉的。手指就是这样失去的。你们想,他当时在用他手指头干啥呢?看护者非得阻止他?他违反了法令,是不是?”
“住口。”白糖说。
“随你意。”奎勒莫说。但是其他人不会尊重白糖的隐私。
“告诉我们。”他们说。
白糖离开了房间。
“告诉我们。”
然后奎勒莫告诉了他们。白糖肯定是名创造者。他违反了法令。他已经不准再创造音乐了。一想到有位创造者,甚至是违规者——竟然作为筑路工人和他们一起工作,这些人心中充满了敬畏。创造者很少见,他们是最值得尊敬的人。不管是男是女。
“可为什么要切他手指?”
“因为。”奎勒莫说,“他后来肯定又想创造音乐。你第二次违反了法令,那么别人会让你没有这个能力第三次违反法令。”奎勒莫讲得很认真,因此,对筑路工来说,白糖的故事听上去就和歌剧一样壮丽、骇人。然后,他们一股脑儿涌进白糖的房间,发现这人正盯着墙壁。
“白糖。是真的吗?”喜欢罗杰斯和汉默斯坦的人问。
“你曾是创造者吗?”信上帝的人问。
“是的。”白糖回答。
“可是,白糖,”信上帝的人说,“上帝不可能让人停止创造音乐的,即便他违反了法令。”
白糖笑了笑:“没人问过上帝。”
“白糖。”奎勒莫终于说道,“我们筑路队有九人,一共九个。我们离其他人有百里之遥。你了解我们,白糖。我们对天发誓。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们干吗要告诉别人?你是我们中的一分子。唱吧。唱吧!”
“上帝的本意并非如此,”信帝的人说。“我们都在做我们最喜爱的工作,你呢。你爱音乐,却连调调都不唱一下。给我们唱唱吧!和我们一起唱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们一口允诺。他们百口恳求。
第二天。喜欢罗杰斯和汉默斯坦的人唱起了《爱,把脸转过去》,白糖开始哼起来。信上帝的人唱《天父我神》,白糖微微地应和着。喜爱民歌的人唱起《摇荡缓兮,仁惠之车》,白糖加了进来,声音奇特。悠扬如笛。所有人开怀大笑,欢呼雀跃,欢迎白糖的声音加入歌唱队。
白糖无法避免地开始创造。首先是和声,这是理所当然的,奇怪的和声让奎勒莫皱紧眉头。一会儿,他便笑嘻嘻地唱起来,尽力去感受白糖对音乐的造诣之为。
和声之后,白糖开始唱自己的歌曲,用他自己的歌词。这些曲子周而复始,歌词简单明了,调子更是朴实。然而他将它们塑造得异乎寻常,把它们创造成前所未有的歌曲,这些歌听上去似乎有什么毛病,但是其实完全正确。很快,喜欢罗杰斯和汉默斯坦的人、唱民歌的人、信上帝的人沿路工作时,学起了白糖的歌。唱的时候,喜怒哀乐。所有感情一应俱全。
甚至奎勒莫也学会了这些歌。他的男高音被它们所改变,他那本来稀松平常的声音现在变得与众不同,优美动人。
某天。奎勒莫终于对白糖说:“嗨。白糖老兄,你的音乐肯定有毛病。但是我喜欢这感觉!嗨,你知道吗?我喜欢那感觉!”
有些是圣歌:“上帝,让我保持饥饿啊。”白糖唱。筑路队也唱。
有些是情歌:“把你的手儿放进另一个人的口袋。”白糖怒唱。“清晨我听见你的声音。”白糖柔唱。“夏天来了吗??”白糖哀唱:筑路队也唱。
几个月内,筑路队进行人员调动,一个家伙在星期三离开了,另一个新人在星期四填补了空缺,不同的地方需要不同的技能。每逢新人来到。白糖会保持沉默,直到他给出保证,他一定会保守秘密。
最后毁掉白糖的是一个事实:他的歌太刻骨铭心了。离开的人会和他的新工友一起唱这些歌,那些工友学会了这些歌。并教给别人。工友们在酒吧、在筑路工地上教人唱这些歌;人们很快便学会了,喜欢上了。有一天。一个瞎眼的看护者听到了这首歌。然后,他立马就明白了是谁创造了这些歌。这是克里斯蒂安哈罗德森的音乐,因为在这些朴实无华的歌曲背后,每个调子中都显露出一些东西:北方森林的风仍在啸叫,树叶的凋零苦难仍然悬而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