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长长的触角绕住妈咪的手臂,我一掌把它打开了。随即,从一堆破烂家电后面冒出一个无头的身体来,黄色的独眼带着可笑的惊异目光窥视我。是一个纳斯特人。
“我的!”他用“普通话”声称,“我的,我的,我的。”
“不,她不是你的,”我回答道,“这是我的妈咪。走开吧。”
“她不动了,她在这儿。她是我的。我饿了。”
触角缠住妈咪的胳膊,纳斯特人开始拖走尸体,准备当作另一堆生物垃圾吃进肚里,消化掉,然后排泄出来。我呆呆地望着,茫然无措,情况糟透了,自己既无可奈何,又给吓懵了。就在这时候,传来一阵阵凄厉刺耳的哭泣声,将我从发呆中惊醒。是恰尔德在哭泣,哭得那么凄婉,那么悲伤,顿时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心中充满了茫然与愤怒,觉得自己要窒息了,眼前发黑,头脑一片空白。我抓起一根破家具木棒,追赶纳斯特人,朝着抓紧妈咪的触角一阵猛击,边打边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滚开,滚开!我说过的,这是我的妈咪!”
纳斯特人痛叫一声,触角刷的一下抽开,缩回身体里去了。其他纳斯特人,还有林福特人纷纷丢下活儿,围住挨我打的那位,表示同情。他们发出惊诧的嘶嘶声,带着责备的目光向我眨着爆玉米花眼睛,只见肢体触须足趾扭成一团,沸沸扬扬。我才不在乎他们呢,我抓起妈咪的手腕,将她那僵硬的尸体拖到我们房子屋檐下,拉直她的双腿,将她的双手放在胸部,抹平她的衣服,合上她那睁开的眼睛。
妈咪一死,我的生活节奏戛然而止,我明白在体面安葬她之前,我是无法走向新生活的,葬礼即使不能按照妈咪的遗愿,也得像个样才行。
于是,我一把抓住恰尔德的衣领,大声吼叫:“别哭了。快去把你的红色小车推来,听见了吗?”
“干吗,菲格?”
“快去推来。”
他跑进屋里,推出一辆鲜红色小车,是妈咪和乔特里送给他的。那是一辆亮铮铮的漂亮小车,没有轮子,用一个柔软的气垫支撑。我和恰尔德折腾了好一阵,将妈咪抬上小车,摆平,使她不至于滚下来,为了保险起见又用皮带系住她的手肘和膝盖。然后,恰尔德握住车手把,用力一拉。
小车便沿着它那无形的轨迹无声地前进。
“上哪儿去,菲格?”恰尔德问道,“要干吗?”
“哦,”我告诉他,“我一直在想乔特里是对的。我们没有钱,而妈咪所希望的葬礼却要花钱,至少在人类中间要花钱。在外星人中间多半也要花钱,不过有些外星种族倒不在乎钱,比如说纳斯特人。”
“他们蠢得很。”
“问题不在这里。我在想也许有人不在乎我们有没有钱,也会帮助我们的。也许葬礼与妈咪讲的不完全一样,但也足以让妈咪安息了。明白了吗?”恰尔德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他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伸出双臂拥抱我:“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我一掌将他推开:“够了。事情还没有眉目呢。”于是,他又握住红色小车的把手,我们兄弟俩运着妈咪的遗体出发了。(现在,我离开罗马瑞发已有大半辈子了,已经老了,孙子也和你们一样大了。然而,时至今日,我对那座怪城依然了如指掌。有些地区是城区,房屋建筑形形色色,既有宽敞的夸茨人社区,也有拥挤不堪的斯比东人社区。另一些地区则是荒野老林,游牧族种如西人生活在其中,他们喜欢以自己传统的流浪方式四处游荡。)
我们来到一片荒野,只见上千米高的参天大树耸立在羊肠小道两旁,这种树是当地特产,名叫“力阿罗”。同城市大多数地区一样,那地区也是多种族居住区,但大都是罗尔恩人。罗尔恩人属昆虫型,长有薄膜羽翼,鼻子卷在下巴下,伸缩自如。我们经过几个嗡嗡地飞过阴影的罗尔恩人,我才鼓起勇气招呼一位,用“普通话”一再介绍自己,最后他终于听懂了我的话,也用“普通话”询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