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我,说道:“我看了《纽约客》杂志,我知道了你举办影展是为了募集款项来帮助穷人。你设计了对比,一方是你给我拍摄的照片中你所说的美,另一方是这个展厅中所反映的人们的苦难生活。”
“对了,这样做起了作用。来观赏人们,纷纷掏出了他们的钱包。”
“我不会去控告你了。”
我淡淡地一笑。当我们步出这个展厅时,在我们之间,第一次完全消除了对抗的气氛。
“我不明白,”她问我,“难道我竟成了与现实格格不入的异星来客了,世界充满了饥饿贫困,而我却长了一幅姣好的容貌?”
“我也不明白。也许是因为我接触了过多的苦难和丑恶,尽管我能够从丑恶中看到尊严。而此时此刻,我却渴望从你的形象中体会到单纯的对美的倾慕和追求。”
外星人走进展厅时,我们俩正互相凝视。
外星使节很高大,赛过了他的保镖。这两名保镖都穿着黑衣服,当然衣服里边一定套着最新式的防弹衣,配备着速射枪,模样儿显得很古怪。陪同团的几名成员,有男有女,是联合国外星人旅游接待处的职员,摆出一幅一本正经的官僚派头,把眼睛掩藏在墨镜的后面。
联合国为外星游客提供旅游服务明文规定:不许去纽约哈莱姆贫民区,不许去里约热内卢贫民区,也不许去加尔各答的棚户区,只让来客参观博物馆,参观联合国形形色色的会议,还可以参观各富国堂皇的议会。让他们从空中飞来飞去,由这个机场到那个机场。
公众完全不了解外星来客光临地球的意图。
世界各地的舆论为此焦虑不安,有些地方还为此发生了骚乱.示威者声称他们有权了解事态发展进程,联合国所宣传的“外星文化使节”的提法,似乎缺乏根据。
话虽如此,到我摄影展来参观的“文化使节”却在认认真真地观看照片,活脱脱一幅太空艺术评论家的模样。
外星来客及其陪同人员进来以后,美人儿就一直抓住我的胳膊。
我对她说:“外星人大概看了《纽约客》也来了,跟你一样。”听了这话,她稍微松弛了一点,脸上有了笑容。
外星人像篮球运动员一样又瘦又长。脑袋像昆虫的头一样呈圆锥形,上面有4只凸出的没有瞳仁的眼睛。下肢有4条腿,后腿稍短。颀长的上身很不相称地搁在四条短腿上,活像一头两吨重的步履蹒跚的长颈鹿;白色纺织品构成的片状装饰笼罩着下半身,掩饰了这位有智慧的四足动物的部分古怪模样。他有四只手,手心老是两两相对,作佛教徒的合十状。
展厅接待人员向贵客迎了上去,却被陪同官员挥手撵开。平民是不能与贵客谈话和接触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鲜鲜的外星人。”她对我说。
“我也一样。”
亲身面临这种场合是并不轻松的,我感觉胃部像是受到一记猛击。某种原来只在小报或电视上大肆渲染的东西,突然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而你的脑海里还满是媒体的胡说八道和互相冲突的印象,一时难以排除,故难以立即接受眼前的现实。我身边的女士全身在颤抖,双眼不停地眨动,似乎正在尽力调整内心的不平衡。
这时,外星使节及随从们走进第二展厅。在厅内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感到心中一紧。原来停留在那儿参观的人群纷纷拥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