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明白,但是我就是想弄清楚她是否好些了。
莱娜尔年纪比我大,但是并不老。我也不年轻了。她没有大到足以当我母亲,我也没有小到足以做她儿子。她的历史长一些,但是我也有一段历史。
故事是这样的:很久以前,我曾祖父娶了一只名叫玛赫甘妮的猫。她是一只很优秀的猫,我们家族全都遗传了她的眼睛和她的孤僻性格。我曾祖父是在一家图书馆认识玛赫甘妮的:她正蜷缩着身子在一本名为《大风暴》的书上睡觉,这本书正是他要读的书。他请她让开。还是非常有礼貌地请。作为一种规矩,我们家族都很有礼貌。玛赫甘妮睁开一只眼,看起来一点儿也没受感动的样子。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在我曾祖父所有的用达盖尔银版法拍摄的照片中,他的脸上都有那次被打后留下的疤痕,就像一条整齐的缝合线,横过整个脸颊,直到眼睛下面。这真的是让人非常尴尬。他们就这样相识了。我曾祖父跟玛赫甘妮在西西里结婚,他穿的是他的军服,上面挂满了各种勋章佩带,而她却只穿戴着她自身的黑色皮毛。我曾祖父母很幸福地在一起生活。他们生养了七个孩子。他们的孩子有男有女,全都是小提琴手。玛赫甘妮去世后,我曾祖父三天之后,也跟着去世了,是心脏病发作。
“你打算如何处理你的九条命?”莱娜尔有一次这样问我。我没有正面回答。有九条命并不意味着你不仅能够过完你一生中所有的最好的日子,而且还有更多的好日子。它意味着你有太多的时间去孤独地与你的思想相对。它意味着你会更快地厌倦你所喜爱的东西。老实说,我很不高兴我曾祖父娶了一只猫。
有一次,我问莱娜尔她是不是一个鬼。莱娜尔抬起眉头对着我。她的眉毛是两处黑色的岛屿,漂浮在北冰洋上面。“嘉米?”她问。
“我从未在列车外面见到过你。我从未在白天见到过你。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个人死了。你可能是个鬼。完全有可能。”我说。
莱娜尔张开嘴,从她的表情来看,我想她会说一些你是在拿我开玩笑或你喝醉酒了吧之类的话,但是她只是脱下我的一只手套。她的手指从我的手指上面滑过,阴凉得很。
“哦,嘉米。”她说。她只说这么多。
树枝刮到列车的车窗上。我在想,她是否曾经也那样对待过她丈夫,她是否曾经一边脱她丈夫的手套或领带,一边那样叫着她丈夫的名字,而我希望她是那样做的。她丈夫应该开心。他应该知道自己已经拥有了的东西是什么。我怀疑那些湛蓝的海洋和陆地是否把他的手留在她身上的伤痕都掩盖了。她丈夫有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铜牌,但是我敢打赌他不会为她在列车上建造一座房子、用报纸做床铺、用旧雨伞做窗帘、用空伏特加酒瓶做装饰性的玻璃雕塑品。我想也许莱娜尔得有个人来为她做那些事。我从未叫她离开她丈夫,或者是跟我私奔,从来没有过。那就是我们争吵的原因。因为我从未叫过。
在我们发生争执之前我见过她一次,当时她喝醉了。她手里拿着一瓶廉价的褐色朗姆酒,酒瓶的标签上印着海盗船。
我说:“究竟怎么了?莱娜尔!”
莱娜尔摇摇头,用她那种悲观的笑容笑了笑。“我的名字不叫莱娜尔,”她阴沉地说,“是的,那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一切,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叫我嘉米。”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列车在轨道上奔跑,朗姆酒从她的酒瓶中喷出来洒到她手上,她把酒瓶放到两腿之间紧紧地夹住。她的指甲内满是血迹和污垢。如果她皮肤上有青肿的话,我也不可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