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交给黑人看管后,就着手修订关于拯救我的过程中他所作的笔记。当我吃完送来的美味饮食时,甲板上发生了一阵骚动。从水手的歌声、木头和辘轳的咔嚎声,我猜想航船开始启程了。真是天大的玩笑!竟然让我跟隐居的父亲在同一只船上驶进广阔的太平洋!我在暗地里发笑时,丝毫也没有想到可笑的究竟是谁。唉!假如当时知道的话,我宁愿跳进大海,回到刚刚逃出来的肮脏甲板下的水手舱里呢!
直到我们的船只经过了法罗伦,躲过了最后一艘巡逻船,他们才让我在甲板上露面。我感激父亲的这种远见,就用海员的那种直率方式向他致谢,一点也不怀疑他把我的到来对一切人(水手除外)保密怀有一定目的。他简要地叙述了我获救的过程,对我说明应该是由他来感谢我,因为我的出现很合时宜。他早就制成一种装置,想证实与某种生物现象有关的理论,一直在等待机会使用这种装置。
“毫无疑问,你已经证明了这种理论。”他叹息了一声,又说,“不过,只是在溺死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罢了!”
讲得简单点吧,他预支了两个英镑给我,作为跟着航行的工资。这一手我认为他干得很漂亮,因为实际上他并不需要我。出乎意料,他不让我和水手们一起吃饭,而是要我到一个舒适的特等舱房里,在船长的餐桌旁进餐。他看出我不是个普通水手,我也决心利用这个机会重新获得他的宠爱。我虚构了一段经历,说明受过的教育和目前的境遇,尽可能与他接近。不久,我就泄露了对科学研究的爱好,他也很快赏识了我的才能。我成为他的助手,相应也增加了工资。他对我越来越信任,向我叙述他的理论,我变得和他一样热衷于科研了。
日子过得飞快。我对新的研究工作深感兴趣,白天就在藏书丰富的图书馆里消磨时光,聆听他阐明计划,协助他做实验。不过,我们不得不放弃许多使人入迷的实验,因为一只在海洋里颠簸起伏的航船不是做精细或复杂工作的合适地点。但他答应,在船只到达的地方有个设备完善的实验室,我可以在那里度过许多愉快的时光。据他说,他占有了一个在地图上没有标志的南海岛屿,并把它变成了一个科学乐园。
到达岛上不久,我就发现先前美好的想象竟十分荒唐。但是,在描述后来发生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之前,我还得简要地讲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人类命运所遭遇到的那种骇人听闻的经历。
我父亲年老后,断然舍弃了散发着霉味的古董的诱惑,致力于研究在生物学这个总题目下更富于吸引力的事物。由于年轻时在基础学科方面有坚实的基础,他迅速探索了科学界的一切高级学科,到达了未知世界,便想占领这个无人问津过的领域。正在他研究工作的这个阶段,命运之神又把我们俩抛掷到一起了。我的头脑还算灵活——虽然这是我自己说的——很快就掌握了他思考问题和推理的方法,变得几乎同他一样狂热。不过,我不应该这么说。惊人的结果只证明他的神志是清醒的,我只能说他是我见到过的最冷漠、残酷而又奇特的怪人。
洞察了生理学和心理学的双重奥秘之后,父亲的思想进入了一个新边缘科学的广阔领域。为了进一步探索,他开始研究高级有机化学、病理学、毒物学以及与他的推断性假设有关的其它科学和次科学。他提出这样一个命题:暂时或永久失去生命的原因,就在于原生质内某种元素与化合物的凝固。因而,他把这种种物质分离出来,进行了无数次实验。由于有机体暂时失去生命会导致昏迷,永久丧失生命会造成死亡,他就探索一种能够阻碍、中止原生质凝结,甚至使它不致凝固的人工方法。如果不用专门术语来表达的话,他的假设是:死亡,只要不是吓死,或者器官未受损伤,只不过是生命的暂时停止,通过适当的方法诱导生命的复活,应当是可能的。他想发明的,就是这样一种使暂时死亡的机体重新获得生命的方法。当然,他也明白,在机体腐败之后,这种尝试就是徒劳的了。因此,他迫切需要找到刚刚死亡,或一天之前还活着的机体。他正好找到了我,并且在我的身上初步证实了他的理论。我从旧金山海湾里被救上船时,确已溺水而死,但是经过他发明的空疗法器械救治,终于重新点燃了生命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