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南希也变得古怪起来。对双份的奶酪皮杂饼她不屑一顾,对李氏色拉她也感到厌烦。取而代之的是,她开始像一个出身摩门教徒家庭的咖啡瘾君子一般,在夜里偷偷地溜到冰箱前,狼吞虎咽地吃下一盘盘的菠菜和一桶桶未剥皮的豌豆。当罗杰面对面地向她问到那空空的冰箱时,她总是声称自己的清白,指控那些狡诈的邻居,当罗杰向她指出粘在她下巴上的小莴苣块和玉米穗丝时,她和丈夫一样对背叛了自己的味蕾感到大吃一惊。不过她的体重却在下降,从这方面来看,这些蔬菜正在给她带来好处。但她在其他方面也发生了变化。比如说,她失去了对工作上的兴趣,整天在住宅里徘徊寻觅,像一只在窗台上窥视着一只松鸡的雄猫一样坐卧不安。每隔五分钟她就跑到露台门那里一次,可是却似乎不知道她可以打开门走出去,而是站在那里凝视着菜园和罗杰,像一只第一次蜕皮的蝗虫一样闷闷不乐。罗杰把这些变化也归罪于她饮食的改变:一个戒绝了橙汁和叮鸣牌饮料的饮食体系可能使她对维生素和纤维食品产生了反感。经过一番思考他感到最好的办法是让她忙起来,而且既然她已来到了菜园这里,她的长指甲也剪短到了肉根,他考虑到可以让她和他一起侍弄菜园。她帮他在莴苣空出的地方种上了萝卜,然后她只是看着他干,在菜园里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一直到夕阳在她那暗棕色的头发上洒上几抹红色的晚霞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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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怀疑这一切可能与土壤有关。他对园子里的土壤珍惜爱护得简直到了极点。他从不在水池中洗他那些珍贵的果实,而是把水管拽到园子里去洗。他光着脚干活,干完后在一个小垫子上擦掉脚上的泥土,然后又把垫子上的土抖回到园子中。他甚至是在外面清洗指甲。一般的土壤里是无法这么快地生产出这么大的植物的,或者说无法生产出味道如此鲜美诱人,以致使人难以拒绝的蔬菜。萨默夫人,一位身材瘦弱,带着一副无经验的小姑娘般的外表和性情的寡妇,曾三次来访恳求他给她一些会豆;福蕾斯特先生,当地中学的校长,曾向罗杰询问过是否有可能向他们的学校的自助餐厅提供蔬菜。他说这将在改进校风方面产生奇迹般的变化。
但没有人能比她更好地证明这些蔬菜的古怪作用。
也许罗杰以前没有过任何种菜经验,但至少他还是吃蔬菜的。南希在这方面则不敢夸口。她从出生起就常常把滤出的胡萝卜或咬碎的豌豆吐出。她讨厌蔬菜如同某些过敏体质的人不敢喝泉水一般。但自从第一次吃了那小萝卜以来,她对蔬菜的厌恶之感便开始一溃千里。当她试图抑制自己那强烈的欲望时,她却不知不觉在夜里醒来后借着冰箱的灯光大口地咀嚼着凉拌卷心菜,嘴上还叼着一根长长的胡萝卜,带着邪恶的诱惑摆来摆去。她别无选择,只好屈服。不过出于自尊心,她总是吃得很快,从不在罗杰面前丢丑。如果他一心想要毒死她,那就让他去吧,但她不会让他看到她吃西葫芦时的丑态,并以此取乐。
她是在做蠢事。毫无疑问这些蔬菜影响了她,而且在开始时她感到极端恐惧。她看到她丈夫几乎总是在菜园里,带着一副像一个等待幽会的恋人似的充满期待的神情。她也在失去自我。像一个停止活动的毛虫一样,她意识不到自己的反应。但是她承认,这种影响不全都是负面的:十五年前的她现在又在她身上再现了:她现在对工作的担忧大大减少了。因此即使是她的恐惧感也搀杂着什么别的东西,好像露台门外的那片地既把握着她的生命,也把握着她的死亡。最终,这种影响还是主宰了她,一天早上她迷迷糊糊地滚下床,发现她原来修整涂染得十分完美的指甲出现了锯齿状的四口和披裂,还藏有脏物。她就这样被影响,被控制了,准确地说不是完全自由的,而是带着一条几乎已折断的腿去往刀刃上碰,因为她知道胜与败都是同一件事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