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角质框眼镜的男人走进我家,仿佛这地方是他自己的一样。他瞟一眼手表。
“正好。”他说,“出发的时间到了。你将驾驶与PL-47非常近似的飞行器。”
即使是拥有优雅级别证书的人,也不了解太多关于PL-47的情况。我曾经驾驶过十二次。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茶杯,好像是从电影《星球大战》里飞出来的东西。
“我可以给桑德拉留张字条吗?”我问。
“不用。”他平淡地说,“现在,坐在地板上,开始有节奏地深呼吸。吸,呼,吸,呼。”
我从不和他争论,也不会违背他的命令。我坐到地板上,开始缓慢地呼吸,吸气,呼气,吸气……
吸。
呼。
吸。
一阵绞痛。这是我经历过的最厉害的疼痛。我呼吸困难起来。
吸。
呼。
我在尖叫,可是我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并没有尖叫。我所能听到的,只有低沉的、呵呵的呻吟声。
吸。
呼。
这就好像是在经历出生的过程。感觉一点都不舒服,也不愉快。是深呼吸帮助我撑下去,撑过所有的疼痛、黑暗与我肺中汩汩冒出的气泡。我睁开眼晴。
我躺在一只直径大约八英尺的金属圆盘上。我浑身赤裸、精湿,还缠绕在一团电缆之中。电缆伸缩回去,离开我的身躯,就好像可怕的蠕虫或让人紧张不安的色彩斑斓的蛇。
我赤裸着,低头看一眼自已的身体。没有毛发,没有皱纹。我不知道真实状态下的自己到底有多大年纪。十八岁?二十岁?我也说不清楚。
金属圆盘的盘面镶嵌着一个玻璃荧光屏。它闪烁一下,活动起来。我正在凝视那个戴角质框眼镜的男人。
“你还记得吗?”他问,“目前你可以存取你自己的大部分记忆。”
“我想也是。”我对他说。
“你将进入一架PL-47。”他说,“我们刚刚造好它。很多设定不得不返回基本标准,自愿调整的。为了建造它,修改了一些因数。等到明天,我们有另外一批也将完工。目前我们只有这一架。”
“如果这架不起作用的话,你将帮我替换一架?”
“如果我们能存活到那么久的话。”他说,“另外一轮投射轰炸在十五分钟前就开始了,毁掉了大部分澳洲。我们认为那只是真正轰炸的前奏。”
“他们扔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核武器吗?”
“石头。”
“石头?”
“啊哈,石头。小行星。大家伙。我们认为,除非我们明天投降,否则他们可能会把月亮扔下来。”
“你在开玩笑。”
“我也希望是。”屏幕模糊下去。
金属圆盘从处于混乱状态中的电缆群中、从沉睡的赤裸的人们组成的世界中穿梭而过。它滑行越过一座座微芯片组成的尖塔,以及无数闪烁微光的硅树脂尖顶。
PL-47正在一座金属山的山顶上等待我。细小的金属螃蟹在上面匆匆地爬来爬去,负责抛光、检查上面的每一个铆钉与螺栓。
我迈开树干一样粗壮的腿,走进飞船,腿还在微微颤抖。我坐在飞行员的驾驶位上,浑身哆嗦着意识到这是专门为我量身定做的。它很适合我的体型。我绑好安全带,用双手启动预备程序。电缆爬上我的手臂,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插入我的脊椎底部,然后别的什么东西靠拢过来,与颈骨最顶端连接在一起。
我对飞船的感知立即飞速扩展,我拥有了三百六十度的空间感知能力,无论头顶、脚下,三维立体瞬间感知。与此同时,我依然还坐在驾驶舱内,忙着输入发射密码。
“祝你好运。”戴角质框眼镜的男人出现在我左边的一个小屏幕上。
“谢谢。我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