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百分之百毫无保留,赛门。过去这一百七十三年来,我对你们事务所可以说贡献良多。没错,以前有段时间,是我欠你们事务所某几个成员一份情。但现在不了,现在可说刚好相反,我要你们回馈我。”
德隆说:“好吧,我会尽力而为。”
〔十八〕
科技委员会主席是一位来自东亚地区的女士,名叫齐理馨。她穿了时髦的透明衣裳(仅以耀眼的反光遮蔽她想遮蔽的部分),看来好像裹着塑胶袋。
她说:“你希望争取完整的人权,这点我十分同情。历史上有不少为争取完整人权而战的例子。可是我不明白,现在还有哪些权利是你没有的呢?”
“比方说,像我的生存权那么简单的东西。一个机器人随时可能被人类解体。”
“一个人类也随时可能遭到处决。”
“处决必须经过适当的法律程序。而要将我解体,却不需要任何审判。只需要当权的人类说一句话,就能结束我的生命。此外……此外……”安德鲁想尽量避免用恳求的姿态动之以情,但逼真的表情与语气却不由自主。“其实,我一直想要做个人,如果以人生来比喻,我已经想了整整六个世代了。”
齐理馨抬起头,一双黑眼睛同情地望着他。“要宣称你是人类不难,只要世界议院通过一条法律即可。他们甚至可以将一尊石像界定成一个人,只要法律通过。然而,实际上,要他们承认你是人类,就好像承认石头是人一样不可能。世议员和其他人一样平凡,大家对机器人的疑虑始终都没有消失。”
“即使到现在?”
“对,到现在。我们都会承认你已经争取到做人的资格,但还是会害怕开一个不良的先例。”
“什么先例?我是全世界唯一自由的机器人,像我这样的机器人绝无仅有,也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了。你可以向美国机器人公司查询。”
“嗯,永远是个很长的时间,安德鲁——或者,如果你喜欢,我就叫你马丁先生——我个人实在很乐意推崇你是人类。总而言之,到头来你将发现,大多数的世议员都不会愿意开这个先例,姑且不论这种先例或许多么没有意义。马丁先生,我很同情你,但我不能叫你抱什么希望。事实上……”
她靠向椅背,额头现出皱纹。“事实上,如果这个议题炒得太热,那么世界议院里里外外,都很可能出现一种情绪,也就是像你刚才说的,会有人想将你解体。最后大家将会想,不如把你除掉,这是解决难题最简单的办法了。所以我建议你,在决定采取行动之前,先考虑一下这个后果。”
“难道没有任何人记得人造器官科技吗?那几乎全是我一个人的贡献。”
“听来或许残酷,但他们的确不会。就算他们记得,对你也是有害无益。他们会说,你那样做只是为了你自己;会说那是一种阴谋,企图将人类机器人化,或是将机器人转化为人类,而这两者同样罪大恶极。你从未卷入政治争斗中,马丁先生,你可能不明白,但我可以告诉你,到时候你一定会遭到诽谤,虽然你、我可能一笑置之,但却有人会照单全收。马丁先生,顺其自然吧。”她站了起来,与坐着的安德鲁相比,她仍显得相当娇小,几乎就像个小孩。
“假如我还是决定为争取人籍而战,你会站在我这边吗?”安德鲁问。
她想了想“我会的——在我做得到的程度上。不过,万一这样的立场威胁到我的政治前途,我或许就不得不放弃你,因为这毕竟不是我关切的焦点。马丁先生,我是在尽量对你说实话。”
“谢谢你,打扰你了。将来无论后果如何,我都会奋战到底。今后只有在不为难你的时候,我才会要求你的帮助。”
〔十九〕
这并不是一场直接的战争。范—洽律师事务所提醒安德鲁一定要有耐心,安德鲁则没好气地说,他的耐心怎么也用不完。于是,事务所展开第一波行动,缩小与界定这场战争的范围。
首先,他们提出一项诉讼,反对某个使用人造心脏的人欠债要还,理由是,拥有人造器官便等于失去人籍,而宪法所赋予的人权也随之消失。
他们巧妙地、顽强地一再缠斗,虽然节节败退,但总是迫使法院做出尽可能广义的判决。最后,案子上诉到世界法院。
耗费了好几年的时间,数百万的金钱。
世界法院做出最终的判决之后,德隆为这场打输的官司举行了一场庆功宴。当然,安德鲁也出席了。
“我们做到两件事,安德鲁,”德隆说,“两者都对我们有利。第一,我们确立了一项事实,不论人体内有多少人造器物,都不会使它不再是人体。第二,针对这个问题,我们将舆论导向了强烈支持广义解释人籍的这一边,因为当人造器官能延长人类寿命时,没有任何人会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