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厘米又怎么样?”施劳特曼不耐烦了,“我矮,你也矮。你要是在乎,肯定是因为你太没本事了,就这么回事!”
“我没本事?你还是看看你的小破房子吧,连个象样的栅栏也没有!瞧这儿,”艾伯哈德骄傲地挺起胸膛,“这些都是我的。你从来问都不问就白用我的东西,还神气呢!现在你倒说说,谁没本事,你还是我?”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施劳特曼反驳,“你那个破栅栏花了8000元,我的汽车花了28000元;何况你的铁皮房子还是在年集上赢的。”
“至少我没开着车到处卖弄。”艾伯哈德激动起来,“我也没像你一样当过煤黑子!”
施劳特曼不怀好意地笑了:“这么说你什么也不会。”
“什么也不会?你以为就你了不起?谁不知道你因为长得矮不好意思,我就不怕承认我妻子比我高。阿斯特丽德——阿斯特丽德她……”
“嗯?!”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阿斯特丽德怎么啦?”
艾伯哈德瞠目结舌,他妻子已经悄没声地站在他身后了。这真让他恼火。
“简直受不了,你居然盯我的梢儿!”艾伯哈德教训着妻子,“鬼鬼祟祟地偷听,是不是?”
阿斯特丽德大吃一惊:“偷听?我?偷听?胡说八道!你用什么口气跟我说话?疯了吗?你在这儿大嚷大叫,吵得我跟伊尔莎根本没法好好下棋。你还说我鬼鬼祟祟,又喝多了是不是?”
丢脸,艾伯哈德在心里说,真丢脸。施劳特曼什么都看在眼里了,站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冷笑。傻乎乎的阿斯特丽德可帮了他的大忙,这种时候再接着吵栅栏的事情,艾伯哈德是休想占上风了。
“好吧,”艾伯哈德不得不让步,“算了。”他恶狠狠地瞪了施劳特曼一眼,这家伙轻轻巧巧就白看了场戏。
也就在这一瞬间,艾伯哈德忽然万分希望能回到他的第一次婚姻去,哪怕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认错他也愿意。那时他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因为他比那个妻子高,也比她聪明——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对阿斯特丽德也可从来没认过错,反正有负罪感的年龄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只动脑筋怎样才能占到阿斯特丽德的上风。
“你可以进屋了吧?”她的叫声把他从恍惚中拉出来。
“好,好。我马上回去。”他泄气地嘟哝着,还生怕被施劳特曼听见。他在外面总要作出一副和气宽容的大丈夫的样子,这也真难为他了。
阿斯特丽德已经迈开步子往家走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挺喜欢她的,至少喜欢她的外表,虽然她已经49岁了。每当看到她这样脚步轻轻地走路,他就会想起当年的情形。他的征婚启事刚在报上登出,阿斯特丽德就闯进了他的花园。他惊讶极了,紧紧地盯着她,而她一定以为他已经在表达爱慕了,因为她立刻就亲热地称他“哦,我的好人儿,”让他差点没背过气去。一两年后,她终于征服了他,虽然征婚启事上写得清楚:“……身高不超过1.6米!”
一切来得太突然。她站到他面前时,他正准备安装栅栏,完全没有来得及表现出自己的犹豫。令他吃惊的是他后来居然为她的美貌折服了,于是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障碍便不攻自破。其它方面的障碍他连想都没想过,因为,一切来得太突然。没多久他就和阿斯特丽德结婚了,还挺般配——除了身高上的差别。
头半年的日子过得和和气气,后来他和阿斯特丽德的关系便越来越糟了。他心里渐渐感到不舒服,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那15厘米:阿斯特丽德对颜色特别敏感,把他以前的衣服几乎全扔掉了,以至于他不得不整天穿崭新的衣服;他的书和他所有的收藏都被她几句话就贬得一文不值,他只好把它们都送进废纸收购行;他的唱片很久以来就只能堆放在地下室里,与咖啡听为伍。每当他试图捍卫自己这些宝贝的艺术价值,她就极有耐心地细述这些“大路货”有多么庸俗。
每天批评他的审美趣味倒也罢了,最令他痛心的是他再也显示不出自己艺术方面的才华了。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她的书、她的音乐,习惯了一切她认为有艺术价值的东西,甚至发现以前自己的爱好确实苍白无趣。
这使他大为恼火,因为再也没有什么东西真正值得他骄傲了——也许除了那个栅栏。他越来越怀念以往的时光,那时他可以为别人制定标准。现在他对第一次婚姻的眷恋都该归功于阿斯特丽德,在家里她是上帝,这一点没几个月就已经无人不晓了。那些邻居耳朵有多灵!不过现在他们也不需要好奇地打听了,阿斯特丽德会把家里的一切都张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