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迈逊甚至没有听见招呼声,他只是发出一阵深深的叹息。
“毫无办法。”他嘟哝着,倒像是对自个儿讲话。他对帕克哈特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径直扬长而去。
伯克哈特看着他,一直到他的身影在人群中逐渐消失。他觉得,今天有点怪了,真叫人厌烦。一切都不太对头。
搭乘另一班公共汽车回家时,他陷入了沉思。这并不是什么可怕或者灾难性的事情,这是某种他完全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你要生活,就要跟别人一样,要形成一系列的印象和反应。你能预料事物。若打开便箱,你就知道剃刀是放在第二格里;若锁上前门,你便明白要另外再轻按一下才会把它锁牢。
生活中使人熟悉的,并不是那些准确圆满的事情,而是那些稍稍产生差错的事情——突出的小弹簧锁、楼梯上方的电灯开关需要再推一下,因为弹簧老化变松;脚下地毯无一例外的滑。
出问题的并不是伯克哈特的生活程序,出问题的是有问题的事情。比如说,巴斯没有上班,而他平时是一贯来的。
整个晚饭期间,伯克哈特一再思考这件事。尽管他的妻子整个晚上都试图通过让他同邻居们打桥牌使他产生兴趣,他仍旧没有摆脱出来。邻居——安妮和法雷顿纳曼,都是他喜欢的人,他与他们交往已久。不过,他们这天夜里也是奇奇怪怪,心不在焉。他只听到顿纳曼抱怨他无法得到服务良好的电话业务,再就是他妻子评论这些天来电视广告纷乱不堪,叫人恶心。
伯克哈特持续的茫然状态没完没了,看样子简直要破纪录。忽然到了午夜时分,一种突发事件震动了他——他奇特地意识到了此事的发生——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迅速而又彻底地进入了梦乡。
6月15日早晨,伯克哈特惊叫着醒来。
他平生做梦再没有比这次这么真实的了。他依然可以听到爆炸声响,依然感受得到将他撞在墙上的冲击力。室内却平静无事,他却不可能直挺挺坐在床上,这似乎不正常。
他妻子急匆匆走上楼来。“亲爱的!”她叫道,“怎么回事呀?”
他哺哺而语:“没事,恶梦。”
她把手放在胸口上,放松下来。接着,又气呼呼地说:“你真把我吓死了——”
外边的一种嘈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这是一种强劲的报警声和丁当的号角之声,声音宏大,叫人害怕。
伯克哈特夫妇相互凝视了片刻,然后恐惧地奔向窗口。
街上并不是隆隆行驶的消防车,而是一辆密封的运货小卡车在缓缓蠕动。闪闪发光的喇叭高高安在它的车顶,警笛刺耳的尖厉声响就从那里传出,愈响愈烈,而且还混杂着负担沉重的发动机的轰鸣声和喇叭的鸣叫。这种音响是对消防车奔向四级火警区的绝妙模仿。
伯克哈特惊诧中叫道:“玛丽,这是违法的!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他们在放失火的录音。他们为了什么?”
“或许不过是开开玩笑。”他妻子解释。
一开玩笑?清晨6点将四周邻居统统闹醒?”他摇摇头。一警察10分钟内便会来到,”他强调说,“等着瞧吧。”
但是,警察并没有来——没有在10分钟内来,而且根本就没来。不管车内开玩笑的是何等人物,他们的恶作剧显然是得到了警方的许可。
小卡车在街道中央立定,一声不吭沉默了几分钟。突然喇叭中爆出一声巨响,接着一个巨大的声音嚷道:
费克尔电冰箱!
费克尔电冰箱
去买一台
费克尔电冰箱!
费克尔,费克尔,费克尔,
费克尔,费克尔,费克尔——
喇叭叫嚷个不停。街区里每个房子中的人都从窗口探出头来。叫嚣声不仅宏大高昂,而且简直要将人震聋。
伯克哈特大声向他妻子叫起来,试图压过那噪声:“费克尔电冰箱是什么鬼东西?”
“我猜是一种电冰箱,亲爱的。”她也毫无办法地尖声口叫。
忽然,声音停止,卡车静立不动了。这情景简直叫人难以置信,寂静的街区数分钟前竟然翻江倒海地叫嚷着一个冰箱的名宇。
“疯狂的广告手段,”伯克哈特愤愤不平地说。他皱皱眉从窗口转过身来,“该穿衣服了。我猜该结束——”
身后的狂叫吓了他一跳,叫声几乎是对他耳鼓猛击了一下。沙哑粗糙、嘲讽性的喧叫比号角声还要宏亮,冲击进来:“你有电冰箱吗?它坏了!如果不是费克尔冰箱,它必坏!如果是去年出的费克尔电冰箱,它必坏!只有今年出的费克尔电冰箱,才行!你知道谁拥有阿贾克斯费克尔吗?费耶瑞斯拥有阿贾克斯费克尔!你知道谁拥有三星级冷冻费克尔吗?考米斯拥有三星级冷冻费克尔!不管什么冰箱都必坏,只有新牌子的费克尔冰箱管用!”
作广告的演讲者大声叫嚷好似怒火万丈,他毫无遮拦地吼着:“我警告你们!滚出来,马上去买一台费克尔电冰箱!快一点儿!快一点儿!快去买费克尔!快去买费克尔!快,快,快,费克尔,费克尔,费克尔,费克尔,费克尔,费克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