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恶棍!他们做了什么——”我咬住嘴唇。我的心痛得都要碎了。“伤口流了很多血吗?”
“嗯,有一些。”
“伤口疼么?”
“已经不疼了。”
道子,在此之前一直表现得那样骄傲的人,脸上只露出了一丝伤感。我为她的变化震惊。一群年轻人,有男有女,他们敏锐地把我和妻子做了比较,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别人会看到你的,”我妻子焦急地说。“我求求你了,别让自己也被牵连进去。”
“被担心。”我对她浅浅一笑,带着自轻自贱的意味。“我没那个勇气。”
“你现在该走了。”
“当你变成了一棵男人树,”我临别时说,“我会提出申请。我会让他们同意把你种在我们的花园里。”
“你可以那样做吗?”
“我一定可以。”我豪爽地点点头。“我一定能。”
“如果你可以,我会高兴的,”我妻子面无表情地说。
“那么,再见。”
“如果你不再来会更好,”她低声说,目光向下看。
“我知道,我也愿意那样。但是,我大概还是会来的。”
我们沉默了几分钟。
之后,我妻子突然说话了。
“再见。”
“嗳。”
我迈开步子。
我在绕过街角时回望,道子正目送着我,依然笑得像个佛像。
我攥紧那颗似乎马上就要裂开的心,走了。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车站前头。不知不觉,我已经回到了我惯常的步行路线上。
在车站对面有一家总被我叫成“庞奇”的咖啡馆。我走进去,在角落里的一个小隔间里落座。我要了咖啡,不加糖和奶。没有了糖和奶,咖啡的苦味穿透了我的身体。我以一种自虐的心理品尝着。从现在起,我要一直喝黑咖啡。我下了决心。
旁边的隔间里,有三个学生正在谈论一个新近被捕并被栽成男人苗的批评家。
“我听说他恰好被种在银座的中央。”
“他爱这个国家。他一直住在这里。因为这样他们就把他放在那样一个地方。”
“好像他们给了他做了脑叶切除手术……”
“而且那些为抗议他被捕而绝食的学生们都被逮起来了,也都要被栽成男人苗。”
“那不是一共有三十个人吗?他们打算把这些人种在哪儿?”
“他们说那些人会被种在他们自己学校前头,被叫做学生路的道路两边。”
“他们可得换一个路名了。叫做暴行之林或者类似的名字。”
三个学生窃笑。
“嘿,我们别谈那个了。我们可不想让别人听见。”
三个人噤声了。
当我离开咖啡店往家的方向走去时,我发觉我开始感觉到自己已经是一株男人苗了。我自言自语地哼着一首流行歌曲中的句子,继续向前走。
我是一株路边的男人苗。你,一样,也是一株路边的男人苗。见什么鬼,我们俩,在这个世界上。
干枯的草原永远不会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