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门外,这时天色几乎全黑了。不过,一轮大大的满月正好悬在小山项上,把山顶照得清清楚楚。我可以看到奶奶正沿着那条登上断背岭、经过“十亩地”的小路爬上那座山头。虽然我还是个孩子,可我明白奶奶想去哪儿及为何要去。因为站在小山顶上,她比在任何地方都更接近月球。虽然我的年龄尚小,我也知道她此刻需要的是孤独,所以我与她隔着不远的距离,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奶奶就这样不断地向山上走去,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们终于爬上了山顶。这里除了破碎的岩石、一个个的黑水洞和年老孤凄的幽灵之外,什么东西也没有。月亮如今就挂在头顶,离你那么近,你会觉得要是你踮起脚尖,就能像触摸挂在枝头的苹果那样摸到它。
奶奶举头望着月亮,月亮也望着奶奶。
如今祖父已成了一位名人,我明白此刻奶奶希望看到他,他也许会在月球上支起一顶小帐篷,也许会点燃一只煤油炉,可是,月亮表面上见不到什么人的迹象。过了很久,奶奶终于失望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也许,他绕到月亮后面去了。”于是她转身慢慢下山。虽然她肯定看到了我,可是她没有说话。
第二天夜里,同样的情景又重演了一遍。在月亮升上来时,奶奶出门上山,而我则跟在她后面。不过这次月亮不那么圆了,奶奶又对着它望了很久,后来她说:“月亮变小啦。”又下山回家。
这个场景每天夜里都在重复。月亮变得越来越狭小,而奶奶出门的时间也越来越晚。虽然我还小,但是大人们还是让我呆到很晚以便跟着奶奶上山。终于到了月亮很晚才升起的那天晚上,父亲便说:“今夜你去睡吧,我的女儿。”
可是我睡了不久便醒来了。我探望窗外,只见天上的月亮,瘦瘦的,像一把银色的镰刀;又见一盏发着黄色光线的灯笼,正爬上那沉睡着的黑暗的山坡。
我披上外套,跑进了寒夜中。
当我爬上山顶时,奶奶已到那里了,令我惊奇的是她指着那钩瘦瘦的残月对我说:“现在他用指甲就可以把它钩起来。”说罢她拉起我的手,领着我下山回家。
第二天晚上她问父亲:“今夜月亮几点钟升起,戴?”
父亲翻看报纸后,说:“今夜没有月亮,妈。”
“没有月亮,”奶奶有气无力地重复道,“没有月亮。”她站起身,将一件黑衣服遮在祖父的一帧大像片上,那是祖父在诗歌节上拍的。
“现在他将跌下太空,”她自言自语,“他会像流星一样落下,像流星一样消失。”她走向她的那把椅子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事实上,您看不到月亮并不是说月亮不在天上”,父亲解释道,“这只意味着太阳此时正在地球另一边照耀而已。”
奶奶看了父亲一眼。“在漆黑的午夜”,她大声嚷道:“在漆黑的午夜,你却对我大谈阳光。开门,”她用一只苍老的手指指着夜空,“如果太阳还在照耀的话,我会光着脚跑上山顶。”
父亲不敢顶嘴,一阵沉默。接着奶奶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他是个刻苦的男人,”她说,“我没有照顾好他。他从来不买什么东西给我。我想买一架飞船,只是一架小飞船,我求他好多次了。他却得意地笑着说,‘在圣徒的心里没有飞船的位置,’还把十只指尖并在一起,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我真的生气了。可是他那句话没有用处,我不想跟你爷爷发生争论。”她站起身,睡觉去了。第二天,奶奶离家到阿波利斯瑞斯去,嫁给了“时间机器”勒威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