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空中浮游的小动物吃掉确实是个好办法,希恩息越吃就越增加体重,也就越向地球坠落,而且因为她是那些浮游物体中最大最沉的,那些软体动物、海带和浮游生物就像她集中起来,很快就给她披上一层二氧化硅的壳,壳质的贝、龟甲壳,乃至海草。她在这些七七八八的杂物中逐渐摆脱了月亮的引力,直到落到海上,泡在水中。
我们划船去救援:她的身体还颇有磁力,我们费了很大气力才把她从附着在身上的那些杂物中解救出来。柔软的珊瑚缠在头发里,我们用梳子每给她梳一下,就有小鱼小虾纷纷落下;她的双眼被贝壳糊住了,帽贝的吸盘吸住了眼睑;乌龟的触手从她的胳膊缠到颈部;她的衣服几乎是海带和海绵的织物。我们只能先除去最大的异物,其余的东西,如那些小贝壳和鱼翅,就靠她自己在以后的一个星期之内继续摘净。她的皮肤上沾了很多小硅藻,而且是永远不脱落的,若不仔细看,她身上总像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地球与月球之间的两股力量相互较量就是这样的,我说还有甚者:从月球落到地球上的物体在一定时间内还保持着月亮的磁力,拒绝我们这个世界的吸引。我够大够重了,每次上去再回到地球上都要有一个重新习惯的过程,同伴们都得抓住我的两只胳膊用力拽,他们在颠簸的小船上,而我则继续头朝下脚朝天好一阵子才行。
“你抓住,用力抓住我们!”他们向我喊着。在这乱抓乱摸中,我有时抓住武贺德太太的乳房。又圆又挺的乳房,接触起来感觉良好,心里踏实,她的引力与月球的引力相当,甚至更大一些。在我头朝下的降落中,我能用另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腰,更便于重新过渡到这个世界来,一下子摔落到船底。武贺德船长为了让我醒来,还要朝我泼一桶水。
就这样,我开始爱上了船长夫人,这也是令我痛苦万分的事。因为我很快就发现船长夫人的目光总是盯着一个人不放:我表弟的手一稳稳地碰到地球卫星表面,我就能从她的目光中看到对聋子与月球之间彼此信任的情感的反馈;当表弟去做那些神秘的月球探险而消失时,我看见她惴惴不安,如坐针毡。对于我,已经是一切都十分清楚了:武贺德夫人正在嫉妒月亮,而我正在嫉妒表弟。武贺德夫人有钻石一样的眼睛,目光之中燃烧着烈火,她看月亮时几乎像在挑战,就好像在说:“你不会占有他!”而我觉得被完全排斥在外了。
对这一切最不理解的就是聋子。当人们帮助他降落时,正如我已经解释过的,大家都拉他的腿,武贺德夫人每每不能自制,整个人都毫不吝惜地身心投入,伸出她那银白色的双臂去迎接他。对此,我心中袭过一种痛楚忧伤(她降落时我也抓过她,她的身体是顺从的,但没有像对表弟那么感情投入地扑来);而他却满不在乎,还沉浸在对月球的陶醉之中。
我看看船长,自问他是否注意到妻子的举止表现;但他那张布满皱纹盐渍重重的紫红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流露出来。由于聋子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月亮,他的降落就意味着开船起航。那时,武贺德做出非常友善的姿态,把丢在船底的竖琴拾起来递给妻子,我便合着唱起忧伤的曲子:“每条银光闪闪的鱼在水面游呀游,每条模糊不清的鱼在海底沉牙沉。”大家都合声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