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心事?挂心什么?”
“不,没有才好呢,我是说若有的话。忧虑,最伤身板呀!人世间在笑声中快快活活地过活最为上策,我总觉得你有点过于阴沉。”
“笑也最伤身子。有的人竟狂笑送命了呢。”
“别开玩笑!俗语说:‘笑门开,洪福来。’”
“你恐怕未必知道,古希腊有个哲学家,名叫克里西帕斯①。”
①克里西帕斯:古希腊哲学家。
“不知道。他怎么啦?”
“他笑得过度,笑死了。”
“咦?这太新鲜!不过,这是早先年的事……”
“早先年也好,现如今也好,还不是一样?他看见毛驴吃银碗里的无花果,觉得滑稽,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怎么也抑制不住笑声,终于笑死了。”
“哈哈哈……不过,他不该那么毫无撙节地大笑嘛。微笑……适当地……这样最快活。”
铃木正在不停地研究主人的动向,正门哗啦一声开了。以为是有客登门呢,其实不然。
“球落进院子啦,请允许我去取。”
女仆从厨房里答应了一声:“请!”学生便绕到后门去。铃木愣着问:“这是怎么回事?”
“是房后的学生把球撇进院里来啦。”
“房后的学生?后边有学生吗?”
“有一所叫作落云馆的学校。”
“啊,是学校呀。吵闹得很吧?”
“还提什么吵闹不吵闹!很难看得下书去哟。我如果是文部大臣,早就下令关闭它了。”
“哈哈哈,火气不小呀!有什么伤脑筋的事吗?”
“还问呢。从早到晚一直是惹气哟!”
“既然那么惹气,搬搬家就好了吧?”
“鬼才搬家呢。岂有此理!”
“对我发火有什么用!唉,是些小孩子嘛,置之不理就完事嘛。”
“你行,我可不行。昨天找他们的老师来谈判过了。”
“这可太有意思。他们害怕了吧?”
“嗯。”
这时,门又开了,又进来个学生说:“球落进了院子,请允许我去取!”
“啊,来得太勤。喂,又是球。”
“哼,约定他们要走正门来拾球。”
“怪不得来得那么勤。是么,懂啦。”
“什么懂了?”
“唉!懂啦!来拾球的原因。”
“今天到现在已经是第十六次了。”
“你不嫌麻烦吗?不叫他们进来有多好!”
“不叫他们进来?可他们要来呀,有什么办法!”
“既然说没办法,就不提也罢。不过你别那么固执多好。人一有棱角,在人世上周旋,又吃苦,又吃亏呀!圆滑的人滴溜溜转,转到哪里都顺利地吃得开;而有棱有角的,不仅干赚个挨累,而且每一次转动,楞角都要被磨得很疼。世界毕竟不属于个人专有,别人是不会让你事事如意的呀!唉,不管怎么说,跟有钱人作对要吃亏,只能伤身,搞坏身体,没人说个好,人家还满不在乎。人家坐在家里支个嘴儿就把事情办了,谁不知道:‘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反正是斗不过嘛。有点固执,倒也没什么,但要顽固到底,就会影响自己的学习,给日常工作带来麻烦,到头来白白受累,干赚个辛苦!”
“对不起,刚才球飞进来了,我转到便门去拾球,可以吗?”
“嗬,又来啦!”铃木笑着说。
“真真无礼!”主人满脸通红。
铃木约觉自己已经完成了出访的使命,便说:“那么,告辞了。有空来串门。”然后走了。脚前脚后进门的是甘木先生。
自称“上火专家”者,自古以来,鲜有其例。当他感到“有点不对头”时,已翻过了上火的悬崖。主人上火,在昨天的大事件中已经登峰造极。后来的谈判尽管虎头蛇尾,但总算有了收场。因此,那天晚上他在书房里仔细思量,发觉事情有点不大对头。当然,是说落云馆不对头,还是说自己不对头,这还是很大的问号。然而,事情不大对头,这是肯定无疑的。他心想:尽管与中学结邻,像这样一年到头不断地惹气,是有点不对头。既然不对头,总得想个主意,可是,想什么主意也没用,只得服下医生给的药,对肝火的病源贿赂一番,以示抚慰。有念及此,便想请平素常去就诊的甘本医生来给瞧瞧。是贤,是愚,姑且不论,总之,他竟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上火,只这一点,不能不说其志可嘉,其意可贵。
甘本医生仍是面带笑容,十分稳重地说:“怎么样?”医生大抵都一定要问一声“怎么样”的,咱家对那些不问一声“怎么样”的医生,无论如何也信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