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擦得很干净,鲜红的血像一条小溪在上面流淌,横穿过一道道光线,流向门口。
茨冈直挺地躺着,人有手指头还在微微抓动,手指头上的血迹在阳光下闪着光。
保姆叶芙格妮娅把一支细蜡烛向伊凡手里塞,可伊凡根本握不住,蜡烛倒了,栽进了血泊之中。
叶芙格妮娅拾起蜡烛来,用裙子角把它擦干净,又往伊凡的手里塞。
人们议论纷纷,我有点站不稳,赶紧抓住了门环。
雅可夫舅舅战战兢兢地来回走着,低声说:
“他摔倒了!给压住了!砸在背上!”
“我们一看不行,就赶紧扔掉了十字架,要不我们也会被砸坏的。”
他面如死灰,两眼无神,疲惫不堪。
格里高里怒吼道:
“是你们砸死了他!”
“是的,那又怎样?”
“你,你们!”
血在门槛边上聚成一摊儿,渐渐变黑了。好像鼓了起来。
茨冈不停地吐着血泡儿,低低地哼叫着,声音越来越小,人也瘦了下去,平了下去,贴在了地板上,好像要陷进去。
雅可夫舅舅低声说:
“米哈伊尔去叫爸爸了!”
“是我,雇屯一辆马车把他拉了回来!唉,幸亏不是我亲自背着,否则……”
叶芙格妮娅还在把蜡烛往茨冈手里塞,烛泪滴在了他的手掌心里。
格里高里怒吼:
“行啦,你把蜡立在地板上就行啦,笨蛋!”
“哎!”
“给他把帽子摘下来。”
保姆把伊凡的帽子摘了下来,他的后脑勺砸在地板上,沉沉地响了一声。
他头歪向一边,血顺着嘴角往外外淌,流得更多了。
我等了很久,等茨冈休息好了站起来,坐在地板上,吐一口唾沫说:
“呸,好热啊……”
可是没有。
第三天,他还是那么躺着,不断地瘦了下去。
他脸黑了下来,指头也不能动了,嘴边儿上也不流血沫了。
他的天灵盖和两个耳朵旁,插着三支蜡烛,黄色的火光摇曳不定,照着他篷乱的头发。
叶芙格妮娅跪在地上哭着:
“我的小鸽子,我的小宝贝……”
我感到特别冷,十分害怕。爬到了桌子底下躲了起来。
姥爷穿着貉绒大衣,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
穿带毛尾巴领子的皮大衣的姥姥、米哈伊尔舅舅、孩子们,还有很多生人,都涌了进来。
姥爸把皮大衣往地上一扔,吼道:
“混蛋!你们把一个多么能干的小伙子给毁了!再过几年,他可就是无价之宝啊!”
地板上的衣服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往外爬,碰到了姥爷的脚。
他踢了我一脚,举起拳头向舅舅们挥舞着:
“你们这邦狼崽子!”
他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抽咽了几下,但是没有流泪:
“他是你们的眼中钉,这我知道!”
唉,凡纽希加,你怎么就不知道呢?傻蛋!
“我说,怎么办?嗯,怎么办?上帝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我们,嗯?老婆子?”
姥姥趴在了地板上,两只手不停地摸着伊凡的脸和身子,搓他的手,盯着他的眼,把蜡烛都碰倒了。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脸上发黑,身上也是黑衣服,二目圆睁,可怕地低吼着:
“滚!滚出去可恶的畜生!”
除了姥爷,别人都出去了。
茨冈就这样死了。
无声无息地埋掉了。
人们渐渐地把他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