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如果我有一副好嗓子,我就能把人们的心都燃烧起来,那会多好啊!”
“好啦,你走吧,小弟弟,我得干活儿了!”
他把我放到地板上,往嘴里塞了一把小钉子,把一块湿湿的黑布绷得紧紧地,钉在了一块大个儿的四方木板上。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他谈话。过了不久,他就死了。
事情是这样的。
院子里有一个橡木的大个儿十字架,靠着围墙,已经放了很长时间了。我刚来时,它就放在那儿了。
那会儿它还挺新的,黄黄的。可过了秋天,雨水把它淋黑了。散发着一股橡木的苦味儿,在拥挤而肮脏的院子里,更显得添乱了。
这个十字架是雅可夫舅舅买的,他许下愿,要在妻子死去一周年的祭日,亲自把它背到坟上。
那是刚入冬的一天,风雪严寒的大冷天。
姥姥姥爷一大早就带着3个孙子到坟地去了,我犯了错误,被关在了家里。
两个舅舅穿着黑色的皮大衣,把十字架从墙上扶了起来。
格里高里和另外一个人把十字架放到了茨冈的肩膀上。
茨冈一个踉啮叉开腿站住了。
“怎么样,挺得住吗?”
格里高里问。
“说不清,很沉!”
米哈伊尔舅舅大叫:
“快开门,瞎鬼!”
雅可夫舅舅说:
“瓦尼卡,你不嫌害臊,我们俩加起来也不如你有劲儿!”
格里高里开开门,嘱咐伊凡:
“小心点儿,千万别累坏了!”
“秃驴!”
米哈伊尔舅舅在街上喊了一声。
人们都笑了。大家似乎都为把这个十字架抬走而高兴。
格里高里拉着我到了染房,把我抱到一堆准备染色的羊毛上面,把羊毛围到了我的肩膀上,又闻了闻锅里冒出来的蒸汽,他说:
“你姥爷今天也许不打你了,我看眼神挺和气的!”
“唉,小家伙,我和你姥爷在一块呆了37年了,他的事儿我最清楚。”
“最早,我们是朋友,一块作买卖。后来他当上了老板,因为他聪明,我不行。”
“不过,上帝是最聪明的,人间的聪明,他都是一笑了之了的。”尽管你还不知道别人为什么那么做,那么说,可是你慢慢地都会明白的。
“孤儿,苦啊!”
“你的爸爸,马克辛萨瓦杰依奇就什么都懂,他可是个无价之宝啊!”
“也就是因为这个,你姥爷才不喜欢他的!”
听格里高里这样絮絮叨叨地讲,我心里特别高兴。
炉子里金黄色的火光映红了我的脸,屋子里弥漫着雾似的蒸汽,它们升到房顶的木板上,变成了灰色的霜,从房顶上前缝隙里往上看,可以看到一线蓝蓝的天空。
风小子,雨也停了,阳光灿烂,雪橇走在大街上,发出刺耳的鸣叫。炊烟悠然而起,轻淡的影子从雪地上滑过,好像也在讲述着什么。
大胡子格里高里身高体瘦,一对大耳朵又没戴帽子,简直太像个善良的巫师了。
他搅拌着颜料,继续他的话题:
“要用正直的眼光看待每一个人,即使是一条狗,你也要一视同仁……”
我抬头看着他,感到非常神圣。
看样很沉的眼镜压在他的鼻梁上,鼻尖儿上有许多发青的血丝,这和姥姥是一样的。
“啊,等一等,有什么事!”
他突然用脚关上了炉门,先竖着耳朵听了一下,然后一个箭步冲到了院子里。
我也跑了出去。
茨冈被抬进了厨房。
他躺在地板上,从窗外射进来的光线被窗格分成了几道儿,一道儿落在他脸上、胸上,一道落在了腿上。
他的眉毛挑了起来,额头放着一种奇怪的光。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只有暗紫的嘴唇在动,吐出些发红的泡沫儿来。鲜红的血从嘴里流到脸上又滑到脖子上,最后流向地板,很快他就被血整个浸泡住了。
他的两腿痛苦地弯曲着,血把它们粘到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