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小弗洛伦斯同样敏捷地把它们脱掉;她在自己身上还能找到可以迎合老太婆欢心的东西,真是太高兴了。然后老太婆从那堆破布的底层取出了一些破烂的代替品。她翻找那堆破布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她还找出一件穿得很破很旧的女孩子的斗篷,还有一顶压扁的、残缺不全的帽子,大概是从什么水沟里或粪堆上捡到的。她命令弗洛伦斯把这些精美的衣服穿起来;由于这些准备行动似乎是释放她的序幕,女孩子就尽可能比先前更加麻利地遵命照办。
在急急忙忙戴上帽子(如果那可以称作一顶帽子的话,其实它倒更像是一块供运载重物用的衬垫)的时候,她把它绊结在她茂密的头发里了,不能一下子解脱出来。善良的布朗太太猛然抽出一把大剪刀,兴奋得令人难以解释。
“我本来已经心满意足了,您怎么还不能放我安宁一下?”
布朗太太说道,“您这个小傻瓜!”
“请您原谅,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了,”弗洛伦斯气喘吁吁地说道。“我没法子。”
“没法子!”布朗太太喊道。“您怎么指望我有法子?啊,天主!”老太婆说道,一边怀着凶暴的喜悦,把她的卷发弄得蓬蓬松松的,“除了我,任何人到这里都得首先把它剪掉。”
弗洛伦斯听到布朗太太贪求的是她的头发,而不是她的头,感到大为宽慰,因此她没有违抗,也没有哀求,而是抬起温柔的眼睛,望着那位善良的人儿的脸孔。
“要不是我从前有过一个女儿——她现在在海外——,她对她的一头好头发感到十分得意的话,”布朗太太说道,“那么我就会把您的头发统统剪掉,一绺也不剩。她远远地离开我了,她远远地离开我了!哦嗬!哦嗬!”
布朗太太的号哭并不是音调悦耳的,但却充满了深切的悲痛;她一边哭一边把她那两只瘦削的胳膊向上猛烈挥动着;弗洛伦斯毛骨悚然,心房怦怦直跳,她现在感到更害怕了。这番号哭也许起了挽救她的卷发的作用,因为布朗太太把剪刀像一种新品种的蝴蝶一般在她前后左右飞舞了一阵子之后,命令她把卷发都藏到帽子里去,一根也别露出来引诱她。布朗太太对自己取得了这个胜利之后,重新坐到骨头上,取出一根很短的黑烟管抽起烟来,一边一直不断地蠕动着嘴唇,用牙根咀嚼着,仿佛她是在吃那根烟管似的。
抽完烟之后,她给女孩子一张兔皮让她拿着,这样她看上去就会更像是她的一位普通的朋友,并且告诉她,她现在要把她领到一条行人众多的大街上去,她可以在那里问路,寻找她的朋友。但是她警告她(同时又威胁她,如果她敢于违抗的话,那么她就会立刻得到致命的报复),不许和生人交谈,也不许到她自己家里去(因为在布朗太太看来,她的家离这里太近了),而是要到她父亲在城里的营业所去;她还必须在把她留下的街道角落里等待着,一直等到时钟敲三下为止。布朗太太强迫她服从这些命令,并向她肯定地说,她雇用了一些有力的耳目为她服务,她的一举一动都逃脱不了他们的注意;弗洛伦斯忠诚地、恳切地答应遵守这些命令。
布朗太太终于出发了;她领着她的改变了模样、衣衫褴褛的小朋友,穿过了错综复杂,如同迷宫般的狭窄的街道、小巷和胡同,经过了长长的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来到了一个街头马车停车场;在场子的另一端有一个门口,在那里可以听到一条很宽阔的大街上的喧闹和声音。布朗太太指出那个门口,告诉弗洛伦斯等到时钟敲过三下之后,她就往左边走,这时候她似乎无意识地、无法控制自己地抓了一下她的头发,表示告别;然后她告诉她,她知道该怎么做,并吩咐她前去做,同时记住有人在监视她。
怀着一颗比先前轻松一些的心,但依旧十分害怕,弗洛伦斯觉得自己已被释放了,就轻快地跑到那个角落里。她到达那里以后,回头望望,看到善良的布朗太太的头正从出入口低矮的木制挡板(她刚才就是在那里发表离别训词的)中探出,向外窥视,也看到她的拳头正朝着她挥舞。不过她后来虽然时常回头去看——在她紧张不安地回想起这位老太婆的时候,至少每分钟回头去看一次——,却再也看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