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位很丑陋的老太婆,眼睛周围有一道道红圈;当她不说话的时候,她闭着嘴,用牙根咀嚼着,牙齿发出卡嗒卡嗒的响声。她的衣衫褴褛,胳膊上挂着几张兽皮。她似乎在弗洛伦斯后面至少已经跟随了一小段路了,因为这时她已经喘不过气来。她站着设法恢复呼吸,皱缩的、发黄的脸孔与喉咙扭曲成各种形状,这时候她就显得更加丑陋了。
弗洛伦斯害怕她,踌躇不决地往街道那边望过去,几乎都望到了尽头。这是个冷僻的地方,不像一条街,而像是一条偏僻的道路,除了她与这位老太婆外,这里没有别的人。
“您现在不用害怕,”老太婆仍旧紧握着她的手,说道,“跟我来。”
“我——我不认识您。您姓什么?”弗洛伦斯问道。
“布朗太太,”老太婆说道。“善良的布朗太太。”
“她们就在附近吗?”弗洛伦斯问道,她已被领着走了。
“苏珊在不远的地方,”善良的布朗太太说道:“其他的人离她很近。”
“有谁受伤了?”弗洛伦斯问道。
“一点也没有,”善良的布朗太太说道。
女孩子听到这话,高兴得流出了眼泪,乐意地陪着这位老太婆走去,虽然当她们向前走去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往她的脸孔、特别是往她那张孜孜不倦的嘴巴望上一眼,心中纳闷,凶恶的布朗太太(如果世界上真有这样一个人的话)是不是长得就像她一样。
她们没有走得很远,只是走过了像砖厂、瓦厂这样一些很索然无趣、毫无快感的地方,这时候老太婆转到一条肮脏的小巷,巷子里路中间深深的黑色车辙中注满了泥浆。她在一间破旧的小房屋前停下来,屋子是紧锁着的,就像一间充满了漏洞和裂缝的房屋总是紧锁着的那样。她从帽子中取出一把钥匙,开了门以后,就把她前面的女孩子推进了一间后面的房间;房间的地板上堆着一大堆各种颜色的破布、一堆骨头和一堆筛过的灰烬或煤渣;没有任何家具;墙和天花板都是很黑的。
女孩子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上去就像要晕倒似的。
“现在别当一头小蠢骡子了,”善良的布朗太太摇摇她的身子,使她清醒过来,说道,“我不会伤害您。您就坐在破布上吧。”
弗洛伦斯依从了她,一边向她伸出合拢的两手,默默地哀求。
“我把您留在这里的时间连一个钟头也不会超过,”布朗太太说道,“我的话您听明白了吗?”
女孩子十分困难地回答道,“听明白了。”
“那么,”善良的布朗太太在骨头上坐下来,说道,“别惹我恼火。如果您不惹我恼火,那么我告诉您,我是不会伤害您的。但是如果您惹我恼火了,那么我就杀死您。我什么时候都能杀死您——即使您待在您自己家里的床上我也能。现在您告诉我,您是谁,您是什么样的人以及有关您的一切。”
因为老太婆向她进行了威胁并给予了许诺,因为她恐怕会触犯她,又因为她已养成了默不作声和抑制内心的感觉、害怕与希望的习惯(这种习惯对一般孩子来说是不常见的,但对弗洛伦斯来说,现在几乎是很自然的了),所以她就遵照命令,叙述了她自己短短的历史或者她所知道的有关事情。布朗太太聚精会神地听着,直到她讲完为止。
“这么说,您姓董贝,是不是?”布朗太太说道。
“是的,夫人。”
“我需要那件漂亮的长衣,董贝小姐,”善良的布朗太太说道,“还有那顶小帽,还有一两条裙子,以及您能让出的其他一切东西。来吧!把它们脱下来!”
弗洛伦斯依从了她的命令,她那颤抖的双手能脱得多快就脱得多快,她那恐惧的眼睛则一直注视着布朗太太。当她把老太婆所说的所有服装都从自己身上剥掉以后,布朗太太从容不迫地把它们细细察看着,似乎对它们的质量与价值相当满意。
“哼!”她滚动着眼珠,把女孩子苗条的身材上下看过一遍,说道,“我看除了那双鞋子之外没有别的什么了。我一定要那双鞋子,董贝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