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临街的那边有一道铁的大门,看门人让旁边的小门开着,他已经走开,无疑是混在远处大楼梯门边发出嘈杂的人群当中了。卡克轻轻地提起门闩,悄悄地溜到外面,并把后面嘎吱作响的门关上,尽可能不让它发出大声,然后急急忙忙离开了。
他觉得自己遭到屈辱,心中怀着无益的愤怒;在这种狂热的情绪中,他心头的恐慌完全主宰了他。它已达到了这样的程度:他宁肯盲目地遇到任何危险,也不愿意碰上他在两小时以前毫不注意的那个人。他完全没有料想到他会突然气势汹汹地来到;他听到了他说话的;他们刚才几乎就面对面相遇,这些情况使卡克在第一分钟内惊慌得头昏眼花,但他不久就能硬着头皮,沉着冷静地把它们顶住,像任何无赖一样厚颜无耻地对待自己犯下的罪行。然而他埋设的地雷竟在自己身上炸开,这一点似乎已破坏和动摇了他全部的刚毅与自信。那位高傲的女人,他原以为他已慢慢地毒害了她的思想,直到她已沦落为他寻欢作乐的工具;可是她却把他像爬虫似地踢在一旁,让他陷入圈套,并嘲弄他,责骂他,把他踩得粉碎;他想要欺骗别人,别人没有上当,自己反倒受了骗;他的狐狸皮已经被剥掉了;如今他又羞愧,又受到屈辱,又害怕地偷偷溜走了。
当他正蹑手蹑脚地穿过街道的时候,与这被人追赶的恐怖绝不相同的另一种恐怖突然像一道电流一样袭击着他。这是某种莫名其妙的、无法解释的幻想的恐怖,它使人联想起土地的颤抖——某种东西像死神展开翅膀飞行一样,向前猛冲过去,飞快地吹刮过去。他蜷缩着身子,仿佛要给那个东西让开道路似的,但它并没有过去,因为它从来就不在那里,可是它却留下了多么令人吃惊的恐怖啊!
他抬起他的邪恶的、充满忧虑的脸,仰望着夜空;夜空中十分宁静的星星就像他起初偷偷地走到外面的时候一样,正照耀着他。他停下脚步,想一下他现在该做什么。他害怕在一个陌生的、遥远的地方被人追赶,这里的法律可能是不会保护他的;——他新奇地感觉到,这个城市是个陌生的、遥远的地方;这个感觉是在他的计划遭到失败之后,他突然间成了孤独一人的情况下产生的;——他现在更害怕到意大利或西西里去避难;他想,被雇用的凶手可能会在那里一个黑暗的街道拐角里暗杀他;——由于罪过与恐惧,使他产生出反复无常的思想;——也许是由于他所有的计划全都遭到失败,因此他就有某种不想按原先意图行事的相应的心理;——所有这些都驱策他回到英国去。
“无论如何,我在英国要安全一些。”他想,“如果我决意不跟这个疯子见面的话,那么在英国寻找到我要比在这他乡异国寻找到我难得多。如果我决定跟他见面(当他这阵可恶的疯狂症过去以后)的话,那么至少我将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独一人,没有一个人我可以与他交谈、商量或他来帮助我。我将不会像一只耗子一样地被追逐和折磨。”
他抱怨地说到伊迪丝的名字,同时紧握着拳头。当他在高大的房屋的阴影下偷偷地向前走去的时候,他咬牙切齿,向她发出了最可怕的诅咒,同时左顾右盼,仿佛在寻找她似的。他就这样悄悄地走到一个客栈院子的门前。客栈里的人都已睡觉了。但是他拉了一下铃,立刻就有一个人提着灯笼出来,他们很快就一起到了一个马车房前,租一辆旧的二马四轮轻便马车前往巴黎的事情商议着价钱。
价钱很快就商议定了,立刻派人去把马拉来。他吩咐马来了以后就让马车跟随着他来,然后又悄悄离开,走出城外,经过古老的堡垒,一直走到大路上;这条大路似乎像一条溪流一样,在黑暗的平原上流动。
它流到哪里去?哪里是它的尽头?他心里想着这些事情,停住脚步,望着阴暗的平野和由细长的树木显示出的道路;这时候死神又展开翅膀,迅疾地飞来,然后又猛烈地、不可抗拒地飞过去,除了在他的心中留下恐怖外,又没有留下什么别的。那恐怖就像周围的风景一样黑暗,并像它的最遥远的边缘一样朦胧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