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茨先生说完这些话以后,重新由船长陪伴着,走出了房间;船长刚才站在离开他不远的地方,腋下夹着帽子,同时用钩子梳理着散乱的头发,不是漠不关心地看到了发生的情形。当门在他们后面关上以后,图茨先生的生命的光辉又重新笼罩上了暗影。
“吉尔斯船长,”那位先生在快到楼梯底的时候站住,回过头来,说道,“向您说句实话,现在我的心情不好,不能怀着完全友好的感情去见沃尔特斯上尉,这种友好感情是我应当希望自己怀有的。我们不能经常支配我们的感情,吉尔斯船长,如果您能让我从便门出去的话,那么我就认为这是您对我的一种特别的恩惠了。”
“老弟,”船长回答道,“你可以任意确定自己的航线。不论你确定什么航线,我相信它都是光明正大,像海员一样的。”
“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说道,“谢谢您的好意。您对我的好评是对我的安慰。有一件事情,”图茨先生站在半开的门的后面的走廊里,说道,“我希望您记住,吉尔斯船长,我还希望您能告诉沃尔特斯上尉。您知道,我现在已完全占有我的财产了,而——而我不知道拿它去干什么。如果我能在金钱方面帮点忙的话,那么我将安心与平静地躺进沉默的坟墓里了。”
图茨先生没有再说别的话,而是悄悄地溜了出去,并把身后的门关上,使船长无法回答他。
在他离开以后,弗洛伦斯怀着痛苦与喜悦交错的心情,长久地想着这个善良的人儿。他是那么诚实与热心,重新看到他并确信他在她不幸的处境中仍对她怀着真诚的感情,这是极为难得的快乐与安慰。可是正由于同样的原因,想到她哪怕造成他片刻的痛苦,或稍有一点扰乱他生活的平静的流程,她都感到十分烦恼,因此她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她的心里充满了怜悯。卡特尔船长也以不同的方式长时间地想着图茨先生;沃尔特也一样;当晚上来临,他们全都坐在弗洛伦斯的新房间里的时候,沃尔特极为热烈地称赞他,并把他将离开住宅前所讲的话告诉了弗洛伦斯;他怀着诚实与同情的心情评论他与称赞他的时候,端庄大方,十分得体。
图茨先生第二天没有回来,第三天没有回来,在以后的好几天中也没有回来;在这同时,弗洛伦斯像一只笼中安静的鸟儿一样,住在老仪器制造商家中的顶楼里,没有任何新的惊吓。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弗洛伦斯愈来愈明显地意气消沉并低垂着头;她时常从她高高的窗子中探望天空,这时在她脸上出现了死去的男孩子的那种表情,仿佛她正在从那条光明的海岸上寻找他的天使,这条光明的海岸是他躺在小床上的时候说到过的。
弗洛伦斯最近虚弱易病,她所经受的激动对她的健康不是没有影响。可是现在影响她的不是身体上的疾病。她是心中痛苦。她痛苦的原因是沃尔特。
他关心她,渴望见到她,以能为她服务而感到自豪和快乐,并以他性格所特有的热情与兴奋显示这一切,但是弗洛伦斯看到他在回避她。在长长的一天中,他很少走近她的房间。如果她喊他到她那里去,他来了。在片刻之间他恳切、欣喜,又像她所记得的,她童年时代在喧嚣的街道中迷路时他所表现的那样;可是他很快就变得拘束和不自在。——她那敏锐的、满怀深情的眼睛不能不注意到这一点——,而且不久就离开她了。如果她不喊他的话,那么他就从早到晚,整整一天都不来。可是到了晚上,他总是在那里;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因为那时候她几乎相信,她童年时代所知道的过去的沃尔特并没有改变。可是甚至就是在这时候,微不足道的片言只语、一道眼光或一个什么情况都会向她表明,在他们之间存在着一条难以说明的不可逾越的界线。
她不能不看到,沃尔特尽管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掩盖他这种很大的变化,但它却是掩盖不了的。她想,他出于对她的关怀,真诚地不愿意用他的亲切的手给她带来创伤,就求助于无数小小的巧计和伪装。弗洛伦斯愈感觉到他的变化大,她就愈经常为她哥哥的这种疏远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