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保罗!他真正是我们董贝家里的人哪!”
“唔,唔!”她的哥哥回答道,——因为董贝先生是她的哥哥——“我觉得他确实是像我们家里的人。你别太激动了,路易莎。”
“我是很傻,”路易莎坐下,掏出一块手绢,说道,“不过,不过,他是这么完完全全地是我们董贝家里的人呵!我这一辈子还从没有见到过像这样的事!”
“可是范妮本人呢?”董贝先生问道,“范妮怎么样了?”
“我亲爱的保罗,”路易莎回答道,“什么问题也没有。请相信我的话,什么问题也没有。当然,她筋疲力竭了,不过根本不能跟我生乔治或弗雷德里克的时候相比。必须作出努力。那样就行,没有别的了。如果亲爱的范妮像我们董贝家里的人的话!——不过我想她将会作出努力的;我毫不怀疑,她将会作出努力的。她知道,我们要求她尽这个责任,因此她当然是会作出努力的。我亲爱的保罗,我从头到脚都在哆嗦、摇晃,我知道,我这样是很软弱很傻气的,可是我头昏眼花得厉害,因此我得求你给我一杯酒和一小块饼才行。当我下楼来看到亲爱的范妮和那个小东西的时候,我想我一定要从楼梯的窗口摔到外面去了。”她最后讲到小东西那几个字时,仿佛是回忆起那个小婴孩就在眼前而说出来的。
在这之后,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奇克夫人,”门外一个很温柔的女性的声音说道,“您好吗,我亲爱的朋友?”
“我亲爱的保罗,”路易莎从坐位上站起来,低声说道,“这是托克斯小姐。她是一位善良的人儿!没有她我怎么也到不了这里!托克斯小姐,这是我的哥哥董贝先生。保罗,我亲爱的,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托克斯小姐。”
被这样作了特别介绍的女士是一位身材细长、消瘦的人,姿容衰败,仿佛她当初不是用亚麻布商人所说的“经久不褪色”的染料染成,而是被逐渐洗去了颜色似的。要不是这一点,她真可以称得上是殷勤与礼貌的鲜丽化身了。她长期以来养成一个习惯,就是对当面对她所说的一切,她都令人钦佩地热心听着,而且看着说话的人,仿佛她心里正在把他的形象刻印在她的心灵上,直到生命停止之前永远也不与它分离似的;由于这样一种习惯,她的头这时已经歪向一边。她的手得了一种痉挛性的习惯,仿佛出于情不自禁的钦佩而会自动地举起来。她的眼睛也容易受到类似的影响。她的声音是最温柔悦耳的;她的鼻子是个很大的鹰钩鼻,在鼻梁的正中间长着一个小小的肉瘤,鼻子从这里往脸上伸下去,仿佛它已下定了不可动摇的决心,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也决不再翘起来似的。
托克斯小姐的衣服虽然完全合乎上流社会的风格,质料也是好的,但却有些难看和单薄。她习惯在有带的软帽上和便帽上装饰一些奇怪的、枯萎了的小花。在她的头发中间有时还可以看到一些奇怪的草。那些富于好奇心的人注意到,她的衣领、褶边、围巾、袖口以及其他轻而薄的物品——实际上她所穿的凡是两端可以连接起来的一切东西——,这两端的关系从来都不和好,它们一相遇决不会没有一番搏斗的。她在冬天穿着毛皮的物品——如斗篷、围巾、手筒——,那些毛全都暴怒似地根根竖立,一点也不光滑柔软。她十分喜欢携带有按扣的小袋子,当把袋子合上的时候,按扣就像小手枪一样劈啪直响。当她穿礼服的时候,她在脖子上挂了一个极为质朴的小金盒,它的形状是一只没有光泽、看不出有任何神情的老眼睛。这些以及其他类似的一些现象使得一种看法流传开来:托克斯小姐是一位所谓资产有限的女士,她把这点资产充分利用了。她用小步走路的步态可能更促使人们相信这一点,并且使人觉得,她把普通跨度的一步分成两步或三步,就起因于她有充分利用一切事物的习惯。
“这是真的,”托克斯小姐行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屈膝礼,说道,“有幸被介绍给董贝先生认识,这是我久已盼望得到的光荣,可是我千万没有料想到就在现在。我亲爱的奇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