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晚,他在他那阴暗的角落里坐了很久,直到教堂里的时钟敲打了三下,他才开始走动。他的眼睛一直继续注视着弗洛伦斯坐过的地方。当蜡烛逐渐燃尽和熄灭的时候,房间里更加黑暗了;可是在他的脸上凝集着一层阴影,比任何深夜投下的阴影都更黑暗,而且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
弗洛伦斯和伊迪丝坐在小保罗死去的那间偏僻的房间里的壁炉前,长时间地交谈。戴奥吉尼斯也跟她们在一起;它最初反对伊迪丝进去,后来虽然尊重他女主人的愿望,但也还是在表示抗议的吠叫之下才勉强同意的。可是它怒气冲冲地跑到接待室中去休息之后不久,就悄悄地爬了出来,好像它已明白:虽然它用心很好,但却犯了一个错误,这是那些受过最好训练的狗有时也难免会犯的错误。为了友好地表示歉意,它就直挺挺地坐在她们两人中间、壁炉前面一个很热的地方,伸出舌头,露出一副傻里傻气的嘴脸,对着炉火,喘着气,并听着她们谈话。
谈话最初涉及弗洛伦斯的书本和她所喜爱研究的问题,也谈到结婚那天以来她是怎么消磨掉这段时间的。这最后的话题引起她谈到一个藏在她内心的问题。她涌出眼泪,说道:“啊,妈妈!从那天以来我一直沉陷在极大的悲痛之中。”
“你——极大的悲痛,弗洛伦斯!”
“是的,可怜的沃尔特淹死了。”
弗洛伦斯两只手捂着脸,尽情地痛哭着。沃尔特的命运曾使她暗暗地流过许多眼泪,可是每当想到他或谈到他的时候,泪水却仍然汪汪地涌出。
“不过请告诉我,亲爱的,”伊迪丝安慰着她,说道,“沃尔特是谁?他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哥哥,妈妈。亲爱的保罗死了以后,我们相互约定,结为兄妹。我认识他很久了。他认识保罗,保罗非常喜欢他;保罗临终的时候还说,‘请关怀沃尔特吧,亲爱的爸爸!我喜欢他!’当时爸爸曾经派人把沃尔特领进来看他,就在这里——在这个房间里。”
“他真的关怀沃尔特了吗?”伊迪丝严厉地问道。
“你是说爸爸吗?他派他到国外去。他在航行中由于船失事而淹死了。”
“你知道他死了吗?”伊迪丝问道。
“我不知道,妈妈,我没法子知道。亲爱的妈妈!”弗洛伦斯哭道,一边紧贴着她,好像哀求她帮助似的,同时把脸掩藏在她胸前,“我知道,你已经看到——”
“等一等!别说,弗洛伦斯!”伊迪丝脸色变得十分苍白,话又说得十分恳切,所以弗洛伦斯不待她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就没有再说下去了,“首先告诉我沃尔特的一切情形;让我从头到尾了解这全部历史。”
弗洛伦斯叙述了这历史以及有关的一切细节,甚至一直说到图茨先生的友谊;在提到图茨先生的时候,她尽管悲痛,却还是不能不含着泪水微笑着,虽然她对他是深深感激的。伊迪丝握着她的手,非常留心地听着她所说的一切;当她说完,接着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伊迪丝问道:
“你知道我已经看到了什么,弗洛伦斯?”
“我不是,”弗洛伦斯用同样默默无声的哀求,并像先前一样迅速地把脸掩藏到她胸前,说道,“我不是我爸爸所宠爱的女儿,妈妈。我从来也不是。我从来不知道怎样才能是。我迷失了道路,可是没有一个人向我指点道路。啊,让我向你学习怎样能跟爸爸亲近一些。教教我吧!你是十分懂得的!”弗洛伦斯向她贴得更近了一些,断断续续地用充满了感激和亲爱的热烈语言,吐露了她伤心的秘密之后,长时间地哭泣着,不过在她新妈妈的怀抱之中不像过去那么悲痛了。
伊迪丝甚至连嘴唇也发白了,脸孔做着劲,力求镇静,直到她那高傲的美貌像死去一般完全不动为止;她向下看着哭泣的女孩子,吻了她一次。然后她逐渐从弗洛伦斯的怀抱中抽出身来,把弗洛伦斯推开一些,这时候,她庄严地,像大理石雕像一样平静地,用愈加深沉、但却没有露出其他激动迹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