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夜里,在我经过了所有的操心和劳累之后,在你由于我的张罗就要独立生活的时候,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我身上有腐败的东西,有传染病,我不配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母亲怒气冲冲地、几乎是尖声喊叫着说道;她那患有麻痹症的脑袋像一张叶子似地震颤着,“请问你是个什么人啊?你是个什么人啊!”
“我坐在那里的时候,不止一次向我自己提出过这个问题,”伊迪丝的脸色像死人一般苍白,她指着窗子说道,“可是街道上走过去的是和我相像的衰败的女人;上帝知道,我已经找到了答案!啊妈妈呀,妈妈!当我也是个女孩子——一个比弗洛伦斯还小的女孩子——的时候,如果你只要听任我自然纯朴的天性自由发展的话,那么我将会是个多么不同的人啊!”
母亲明白这时发脾气是没有用的,就克制自己,开始啜泣和悲叹道,她活得太长久了,她的亲生女儿已经把她抛弃了;在现在这邪恶的日子里,子女该对父母孝顺的道理早已被忘记了;她听到了不合情理的奚落,她不再珍惜生命了。
“要是一个人活下去还得这样吵闹不休,”她哀诉道,“我看还不如想个法子把我这条命结束掉算了。啊,你想一想吧,你是我的女儿,伊迪丝,可是竟用这样的腔调来对我说话!”
“在我们两人之间,”伊迪丝悲伤地回答道,“相互指责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那么你为什么又重新挑起它?”母亲啜泣着说道,“你知道,你是以最残酷的方式折磨我。你知道,我对无情无义是多么敏感。而且是在这样一个时刻,正当我有许多事情要想,并且理所当然地想在最光彩体面的情况下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我对你感到奇怪,伊迪丝。在你结婚的日子,你竟把你母亲弄成一个吓人的怪物!”
当她哭泣和擦着眼睛的时候,伊迪丝又用同样的眼光向下注视着她,并用同样低沉和坚定的声音(从她开始对她说话以来,这既没有升高,也没有降低)说道,“我已经说了,弗洛伦斯必须回家去。”
“让她走吧!”痛苦和受惊的母亲急忙地喊道,“说实在的,我乐意她走。一个女孩子对我算得了什么?”
“她对我来说却是意义重大;我自己不会,我也不允许别人在她心中播下一颗罪恶的种子!如果要那样做,那么,妈妈,我宁肯跟你断绝关系,就像如果你让我找到理由的话,那么我宁肯明天在教堂里跟他断绝关系一样。”伊迪丝回答道,“让她一个人吧。只要我能干预的话,我就不允许让她重蹈我的覆辙。在这悲痛的晚上,这并不是苛刻的条件。”
“如果你是以孝顺的态度提出这个建议的话,伊迪丝,”母亲哀诉道,“那么也许这并不是,很可能并不是苛刻的条件。
但是你用了这样尖酸刻薄的话语——”
“它们已经过去了,在我们两人之间再也不会发生了,”伊迪丝说道,“走你自己的道路,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你所已取得的一切,你就随意分享吧;挥霍吧,享受吧,充分地利用这已取得的一切吧,你想怎么幸福就怎么幸福吧。我们生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从此以后,让我们默默过我们的生活吧。从现在起,我将闭口不提往事,我原谅你参与明天的罪恶交易,愿上帝也宽恕我的参与!”
她的和身体没有一点颤抖,她向前走去,脚步践踏在所有的脉脉温情之上;她向母亲请了晚安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但是并不是去休息;因为当她独自一人时,她心情激动,是得不到休息的;她在准备给她明天妆饰用的光彩夺目的豪华物品中间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了五百多次;乌黑的头发向下披散,乌黑的眼睛闪射出愤怒的光芒,丰满雪白的乳房被无情的手残酷地抓得发红,好像她想把它们拽掉似的。她走来走去的时候,把头转向一边,仿佛是要竭力避免看到她自己漂亮的容貌,并想要跟它脱离关系似的。就这样,在结婚前万籁无声的深夜中,伊迪丝格兰杰跟自己不平静的心情斗争着,没有眼泪,没有朋友,默不作声,高傲自负,没有怨言。
最后,她的手偶尔碰到通向弗洛伦斯睡觉的房间的门,那门是开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