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用餐之后,她可以通过敞开的窗子看到她们跟随着家庭女教师或保姆下楼去,簇拥在桌子周围;在寂静的夏日,她们那孩子的声音和清脆的笑声会越过街道,传进她坐在里面的气氛颓丧的房间中。然后她们跟他一起爬上楼梯,在沙发上围着他,跟他顽皮嬉闹,或者簇拥在他的膝盖上,他似乎在给她们讲故事,这时她们看上去真像由一张张小脸组成的花束啊!或者,她们会跑到阳台上来,这时弗洛伦斯就会迅速躲藏起来,唯恐她们看见她穿着黑色的丧服孤独地坐在那里,会影响她们的欢乐。
当其他的女孩子离开以后,最大的女孩子留下跟父亲在一起,给他泡茶——那时她是多么幸福的小管家啊!——,坐着和他谈话,有时在窗口,有时在房间里,直到点上蜡烛的时候。虽然她比弗洛伦斯还小几岁,但他却把她当作他的伴侣;她拿着她的小书或针线匣,能跟成年妇女一样沉着冷静;而且有趣的是,也跟她们一样文雅庄重。当她们点上蜡烛的时候,弗洛伦斯从她自己黑暗的房间里不怕再去看她们。可是到了孩子们说,‘爸爸,晚安!’,前去睡觉的时候,弗洛伦斯却会哭泣、颤抖,这时她抬起脸来向着他,但却不能再看到什么了。
不过,在她自己睡觉以前,她却会一次又一次停止唱那支好久以前经常给保罗催眠的简朴的歌曲,停止弹奏另一段低沉、温柔、断断续续的音乐,重新回来看这座房屋。她常常想着它,密切地注视着它,但她却把这作为秘密保守在她年轻的心中。
弗洛伦斯是这样真诚与忠实,保罗在心中对她所怀有的、在临终时用微弱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诉说过的爱,她是受之无愧的。她的正直的心灵反映在她美丽的面容中,表露在她的温柔的声音的每一个音调中。在那年轻的心胸中,是不是还隐藏着其他什么秘密呢?是的,还有一个秘密。
当住宅中所有的人都已沉睡,所有的灯光都已熄灭时,她就会悄悄地离开自己的房间,迈着无声的脚步,走下楼梯,走近她父亲的房门。她会几乎屏住呼吸,把脸和头挨着它,并怀着热爱,把嘴唇紧贴着它。每天夜里她都蹲在门外冷冰冰的石头地板上,希望能听一听哪怕是他的呼吸;她一心一意地希望能允许向他表示一些爱,能成为他的安慰,能使他回心转意,接受他的孤独无依的孩子向他表示的亲切温存的心意;如果她有胆量,她会跪在他的脚跟,低声下气地哀求。
谁也不知道这个情况;谁也没有想到它。房门一直关闭着,他就被关在里面。他出去过一、两次;屋子里的人们都说他不久就要动身去乡下旅行了;可是他住在那些房间里,独自一人住着,从来没有看见过她或打听过她。或者也许他甚至不知道她就住在这个屋子里。
有一天,大约在送殡以后一个星期光景,弗洛伦斯正坐着做针线活,这时苏珊脸上半笑半哭地跑进来通报说,来了一个客人。
“客人!来看我的吗,苏珊?”弗洛伦斯惊奇地抬起头来望着她,问道。
“对了,确实是个奇迹,可不是吗,弗洛伦斯小姐?”苏珊说,“可是我真希望您有许多客人,说实在的,我真这么希望,因为这对您会好得多,我认为,小姐,您跟我哪怕就是到斯克特尔斯他们老夫妇那里去走走,也是愈早对我们两人愈好,我可能并不希望跟一群人生活在一起,弗洛伦斯小姐,但是我毕竟不是一个牡蛎呀!”
我们得为尼珀姑娘说句公道话,她说这些话主要是为了她年轻的女主人,而不是为了她自己;从她的脸上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可是客人呢,苏珊?”弗洛伦斯问道。
苏珊突然歇斯底里发作,说它像是大笑又似是哭泣,说它像是哭泣又像是大笑似的,她就这样疯疯癫癫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