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弗洛伦斯,”姑妈继续说道,“直到今天以前,我跟你可怜的爸爸几乎没有交谈过;今天我跟你爸爸说,巴尼特爵士和斯克特尔斯夫人写来了一封极其亲切的短简——我们亲爱的小男孩!斯克特尔斯夫人喜欢他极了,就像喜欢……
我的手绢在那里?”
托克斯小姐递上一块。
“这是一封极其亲切的短简,他们建议你去访问他们,换换环境。我跟你爸爸说,我觉得托克斯小姐和我现在可以回家了,这一点他完全同意;这时我就问他,他是不是反对你接受这个邀请,他说,‘不,路易莎,一点也不。’”。
弗洛伦斯抬起她那泪汪汪的眼睛。
“但是,弗洛伦斯,如果你宁愿待在这里,而不想现在去进行这次访问或跟我回家去的话——”
“我很愿意待在这里,姑妈——”回答的声音是微弱的。
“好吧,孩子,”奇克夫人说,“你可以待在这里。我得说,这是个古怪的选择。不过你总是古怪的。要是换了别人,不论是谁,到了你这样的年纪,又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都是会高高兴兴离开这里的,这是人们意料之中的事情——我亲爱的托克斯小姐,我又找不到我的手绢了——”
“我不愿意觉得,仿佛应该避开这个家才好。”弗洛伦斯说,“我不愿意想到楼上的那个——他的房间空空荡荡,十分凄凉,姑妈。我目前宁肯留在这里。啊,我的弟弟呀!我的弟弟呀!”
这是自然的情感激动,不能加以压制;它甚至会从她捂在脸上的手指中间冲出来。那负担过重、疲惫不堪的胸膛有时必须有个排泄的孔道,否则里面那可怜的受伤的孤独的心就会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那样挣扎扑腾,掉落在尘土之中的。
“好吧,孩子!”奇克夫人停了一下,接着又说道,“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跟你说不客气的话,我相信,你也知道这一点。那么,你就待在这里,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不来干涉你,弗洛伦斯,而且我相信,谁也不希望来干涉你。”
弗洛伦斯点点头,悲伤地表示同意。
“我劝告你可怜的爸爸,他确实应该暂时换个环境,想法散散心,恢复一下精神,”奇克夫人说,“我的话刚说完,他就立刻对我说,他已经有了打算,想到乡下去一段短短的时间。说实在的,我真希望他很快就走。走得越早越好。不过我想他还得处理处理有关私人单据之类的事情,这些单据都是因为这次使我们受尽痛苦折磨的不幸事件所发生的。——我真闹不明白,我的手绢是怎么回事,它到哪里去了,卢克丽霞,我亲爱的,把您的信给我吧!——因此,他在他的房间里得忙上一、两个晚上。孩子,你的爸爸真不愧是我们董贝家里的人,如果要真有一个能当之无愧的人的话,”奇克夫人用托克斯小姐手绢的两个对角十分细心地把她的两只眼睛同时擦干。“他会作出努力的。不必为他担心。”
“姑妈,”弗洛伦斯颤抖着问道,“我就不可以做点什么事情使——”
“天主呀,我亲爱的孩子,”奇克夫人急忙打断她说,“你讲的是些什么话呀?如果你爸爸对我说——我已经把他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了——‘路易莎,我不需要任何东西。我一个人待着好。’——那么你以为他会对你说什么呢?你千万别在他跟前露面,孩子。别去梦想这种事情吧。”
“姑妈,”弗洛伦斯说,“我到我床上去躺躺。”
奇克夫人赞成她的这个决定,吻了吻她,就让她走了。可是托克斯小姐却假装去寻找丢失的手绢,跟着她上楼去,并偷出几分钟来想法安慰安慰她,尽管苏珊尼珀表示出很不支持的态度。因为尼珀姑娘在她炽烈的热情中,把托克斯小姐贬损为一条鳄鱼;可是托克斯小姐的同情看来是真诚的,至少不是出于自私,这是个可取的优点——她这样做得不到什么好处。
难道就没有一个比苏珊更贴近更亲爱的人来支持那颗在极度痛苦中在努力奋斗的心了吗?难道就没有另一个脖子她可以搂抱,没有另一张脸她可以望着了吗?难道就没有另外一个人对这样深切的悲伤说上一句安慰的话了吗?难道在这凄凉的世界上,弗洛伦斯就这么孤独,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别的东西了吗?没有。在失去母亲又失去弟弟的双重打击下——因为在失去小保罗以后,那第一个也是最大的损失就更沉重地压在她身上了——,苏珊是她唯一能得到的帮助。啊,谁能说得出,她首先多么需要帮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