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器制造商门口的木制海军军官候补生就像铁石心肠的小海军军官候补生一样,对沃尔特的离别一直极为漠不关心,甚至当沃尔特有后客厅逗留的最后一天即将消逝时也依然一样。象限仪紧挨着他像肉瘤般的一只圆鼓鼓的黑眼睛,身形像往日一样呈现出一副朝气蓬勃、不屈不挠的姿态,海军军官候补生尽量炫耀着他的像小精灵般的短裤,并埋头于科学研究,对于世俗的忧虑没有丝毫同情。他是个受环境支配的人儿;气候干燥的日子,他满身尘土;薄雾弥漫的日子,他身上复盖着点点煤烟的碎屑;下雨的日子,他失去了光泽的制服顿时焕然一新,闪闪发亮;炎热的日子,他的皮肤被晒出泡来;但是他在其他方面却是个麻木不仁、冷酷无情、自高自大的海军军官候补生,专心致志于自己的发现,对周围尘世间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就像阿基米得①在叙拉古被围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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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基米得(Archimedes,约公元前287—212年):古希腊数学家和物理学家,理论力学的创始人,生于西西里岛的叙拉古城(Syracuse,当时是希腊的殖民城市)。当叙拉古开始被罗马人围困时,他正专心研究数学,不知道外面发生的战争。
至少,在目前家中发生大事的情况下,他就是这样的一位海军军官候补生。沃尔特进进出出时向他亲切地定神看了许多次;当沃尔特不在家时,可怜的老所尔就出来靠在门柱上,把他那疲倦的戴着假发的脑袋尽量挨近这位他的店铺与营业的天才守卫者的鞋扣;可是海军军官候补生对这些向他作出的亲热殷勤的表示完全无动于衷,就像那残忍凶猛的偶像一样,嘴巴咧得大大的,由鹦鹉羽毛做成的脸孔露出一副杀气腾腾的凶相,对于他那些尚未开化的崇拜者们的恳求根本漠不关心。
沃尔特环视着他居住多年的卧室,向上望到女儿墙和烟囱;天已经黑了,这时他想到这个夜晚过去,他就要跟它也许永久分离,心情感到沉重不堪。他的一些书籍和图画已经搬走,卧室由于他的遗弃,冷淡地、责备地望着他,并早已对他未来的疏远投下了阴影。“再过几个小时之后,”沃尔特想,“这个房间就不再属于我了,就像我当小学生时在这里做过的梦一样不再属于我了一样。在我睡觉的时候,梦也许还会回来,我也许还会醒着回到这个地方,但这梦至少不会回到新的主人的脑子里去了;这房间今后也许会有二十个新主人,他们每个人也许都会改变它、冷落它或不正当地使用它。”
可是,不能让舅舅独自待在后面的小客厅里。这时,他正一个人坐在那里呢,因为卡特尔船长虽然性格粗犷,但却很能体贴人,他这时故意违背自己的心愿,没有来到,为的是使他们舅甥两人在没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一块儿聊聊。所以,沃尔特经过最后一天的奔忙以后一回到家里,就急忙下楼去陪伴他。
“舅舅,”他把一只手搁在老人的肩膀上,快乐地说道,“我从巴巴多斯给你送些什么东西来呢?”
“把希望送来,我亲爱的沃利。在我进坟墓以前我们还能再见面的希望。你给我尽量多送一些来吧。”
“我会给你送来的,舅舅。这样的希望我多得很,不会舍不得送给你的!至于活的海龟,给卡特尔船长配制潘趣酒的柠檬,给你星期天吃的罐头食品以及其他这一类东西,等我发了财,我会整船整船给你送来的。”
老所尔擦了擦眼镜,无力地微笑着。
“这就对了,舅舅!”沃尔特愉快地喊道,又在他肩膀上拍了六下,“你鼓舞我!我鼓舞你!我们将像明天早上的云雀一样快乐,舅舅,我们将像它们一样飞得那么高!至于我的希望嘛,它现在正在望不到的高空中歌唱着呢。”
“沃利,我亲爱的孩子,”老人回答道,“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
“你说到你最大的努力,舅舅,”沃尔特高兴地笑着说,“那肯定是最好的努力。舅舅,你不会忘记你将送给我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