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肯定不会。我说过,她不会高兴。嗓子干涩得麻木之后,是尝不出什么味道的。”
焦廷沉默不语。他迟疑不决地想:他死之后,对莫妮来说这个世界就变得索然无味了吗?这是真理还是谎言?这是幸福还是痛苦?天上的星星似乎懂得了他的心思,悄悄地对他耳语:“这是真的!我们已经观察了千百万年了,尘世间一切皆空,一切虚幻。”
焦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死后,不会留下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孩子,你留得还少吗?这些房屋、财宝你都给了她,难道她会不珍惜?我祝愿她能明白过来。”
“再给我倒点石榴汁。我嗓子发干。莫妮昨天来过吗?我想不起来了。”
“来过,那时你睡着了。她在床边坐了好久,给你扇风,后来把你的衣服拿去洗了。”
“真奇怪,记得那时我恰好作了个梦,莫妮似乎想到我屋里来。门没有关严,她推了很久,但没推开。姨妈,请你帮她推开门,让她进来,看着我慢慢死去。她会经受不住死讯的突然打击的。”
“孩子,你的脚很凉,让我把披肩盖在你的脚上吧!”
“不,姨妈,不要盖!”
“知道吗,焦廷?这披肩是莫妮织的,许多天来,她日夜赶织,昨天才织完。”
焦廷用双手抚摸着披肩,仿佛感触到了莫妮的心那样的柔软亲切。焦廷想到莫妮秉烛夜织,把她心中的爱也编入其中。这不是披肩,而是莫妮温柔的手指。当姨妈把披肩盖在他脚上时,他觉得莫妮在夜复一夜地侍候着他。
“姨妈,我知道莫妮不会编织,而且她也不喜欢做这些事呀!”
“只要用心学很快就会啦。你如果细看,就会发现披肩上还有不少漏针和织错的地方呢!”
“错就错吧!又不是拿去展览。即使有错针,也能盖我的脚。”
想到披肩上有些织错的地方,焦廷更显得兴奋。可怜的莫妮!不会织,常出错,然而却坚持不懈,一夜接一夜地织……这种想象,使他对莫妮产生了无限的好感和同情。他继续抚摩着披肩。
“姨妈,医生在楼下吗?”
“是的,焦廷!今天夜里他将在这里过夜。”
“但愿他别给我假的安眠药吃。吃他的药不但不能入睡,反而会增加痛苦。还是让我清醒一些好。姨妈你知道吗?我是博沙克月①12号晚上结婚的。明天就是12号,明天也会像那天晚上一样星光灿烂。莫妮可能忘了。我想今天提醒她。你能叫她来两分钟吗?怎么默不作声?大概是医生对你说,我的身体更糟了。现在我没有什么。但是,姨妈,我一定得告诉你,今晚如能与她谈一两句话,我的情绪会更安定,可能用不着吃安眠药。我总想和她谈点什么,所以这两夜一点也睡不着。姨妈,你不要哭泣。我很好,一生中我的心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充实。我想叫莫妮来。我觉得今天我可以把全部心思向她倾吐。我早就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可又说不出来。现在可别再耽搁,马上叫她来吧!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姨妈,你别哭!你这样哭哭啼啼,我受不了。这么多天,你都很平静,为什么今天这样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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