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两种哲学家。一种是不断找寻他对哲学问题的答案的人。另一种则是精通哲学史,但并不一定曾建立自己的哲学理论的人。”
“康德就是那种吗?”“他两者都是。如果他只是一个很好的哲学教授,通晓其他哲学家的理念,他就不会在哲学史上有一席之地。不过,有一点很重要的就是:康德对于古往今来的哲学传统有很深厚的了解。他对笛卡尔和史宾诺莎的理性主义与洛克、柏克莱和休姆等人的经验主义都很精通。”
“我说过请你不要再提柏克莱了。”
“你应该还记得理性主义者认为人类的心灵是所有知识的基础,而经验主义者则认为我们对于世界的了解都是从感官而来的。
休姆更指出,我们透过感官认知所能获得的结论显然有其限制。”
“那么康德同意哪一派说法呢?”
“他认为两派的说法都有一部分正确,也有一部分是错误的。
在这方面大家一致关心的问题是:我们对于这个世界能够有什么样的知识?自从笛卡尔以来的哲学家们都专注于思考这个问题。他们提出两种最大的可能性:一、这世界正如我们感官所认知的那样,二、这世界乃是像我们的理性所体悟到的一般。”
“那康德怎么想呢?”
“康德认为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观念是我们同时透过感官与理性而得到的。不过他认为理性主义者将理性的重要性说得太过火了,而经验主义者则过分强调感官的经验。”
“如果你不赶快单一个例子,这些话我可是听不懂。”
“首先,康德同意休姆和经验主义者的说法,认为我们对于世界的了解都是透过感官而来的,但他也赞成理性主义者的部分说法,认为我们的理性中也有一些因素可以决定我们如何认知周遭的世界。换句话说,他认为我们对于世界的观念会受到人类心灵中某些状况的影响。”
“这就是你举的例子呀?”
“我们还是来做一个小小的实验好了。请你帮我把那边茶几上的眼镜拿来好吗?对,就是那副。好,请你戴上它。”
苏菲把眼镜戴上。于是她眼中所看到的每一件事物全都变红了。原本淡淡的颜色变成了粉红色,原本是深色的,则变成深红色。
“你看到什么?”
“每一件东西都跟以前一样,只不过都变红了。”
“这是因为眼镜限制了你感知现实世界的方式。你看到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你周遭世界的一部分,但你怎么看它们却取决于你所戴的眼镜。因此,即使你看到的一切东西都是红色的,你也不能说世界是红色的。”
“当然哼。”
“现在你如果到树林里去散步,或回到船长弯去,你会看到平常你见到的一切,只是它们统统会变成红色的。”
“对,只要我不拿下这副眼镜。”
“这正是康德之所以认为我们的理性中有若干倾向会左右我们获得的经验。”
“什么样的倾向?”
“我们所见到的事物首先会被看成是时间与空间里的一个现象。康德将‘时间’与‘空间’称为我们的两种‘直观形式’(Formofintuition)。他强调我们心灵中的这两种‘形式’先于一切经验。换句话说,我们在还没有经验事物之前,就可以知道我们感知到的将是一个发生在时间与空间里的现象。因为我们无法脱掉理性这副‘眼镜,。”
“所以他认为我们天生就能够在时间与空间里感知事物?”
“是的,可以这么说。我们看见什么虽然视我们生长在印度或格陵兰而定,但不管我们在哪里,我们体验到的世界就是一连串发生在时间与空间里的过程。这是我们可以预知的。”
“可是时间和空间难道不是存在于我们本身之外的事物吗?”
“不。康德的概念是:时间与空间属于人类的条件。时、空乃是人类感知的方式,并非物质世界的属性。”“这种看事情的方式倒是很新颖。”
“因为人类的心灵不只是纯粹接收外界感官刺激的‘被动的蜡’,也是一个会主动塑造形状的过程。心灵影响了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就像你把水倒进一个玻璃壶里面,水立刻会顺应水壶的形状一般。同样的,我们的感官认知也会顺应我们的‘直观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