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去鹦鹉的那天晚上,我们情绪上有些低沉。我们知道,如果我们在晚上单独值班掉下水去,会得到同样的结局。我们加紧执行一切安全规则,夜班使用新的救命绳子,互相警告,不要因为头两个月万事大吉就相信我们是安全的了。不小心走错一步路,一个不经思考的动作,能把我们送上鹦鹉所走的路,就是在大白天也是如此。
两个电台人员从上木筏的第一天起,就工作艰巨。在亨伯特水流中的第一天,海水甚至从电池的箱子里淌出来,他们不得不用帆布把这感应灵敏的电台角落盖起来,尽可能不让大浪冲着。接着他们发生问题:怎样在这小小木筏上架一根够长的天线。他们试过放风筝把天线带上去,但是一阵风来,风筝直撞入海,不见了。他们又试放气球带天线上去,但是热带的太阳,把气球晒出洞来,气球瘪了,掉到海里。接着又有鹦鹉的捣乱。这一切之外,我们在享伯特水流中漂了两星期,才漂出安第斯山的死区。在这死区内,短波又聋又哑,毫无生命。
但是到后来,有一天晚上,短波突然接通了。陶斯坦的呼号,被洛杉矶的一个无线电爱好者收听到了。他当时正在拨弄发报机,和一个在瑞典的无线电爱好者建立联系。那人问我们用的是什么机器,他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他问陶斯坦是谁,住在哪里。当他一听到陶斯坦的住所是太平洋中木筏上的一间竹屋里,无线电就发出几个奇怪的响声,响声过去,陶斯坦才继续报告情况。那人惊魂已定,便从空中告诉我们,他的名字叫海尔,他妻子名叫安娜,她原籍瑞典,他会通知我们的家庭,我们都还活着,过得很好。
当晚,我们都觉得这事希奇: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叫海尔的人,他远在人口稠密的洛杉矶,当电影放映员,却成为我们自己之外,世界上惟一知道我们在哪里、知道我们都好的一个人。从这晚上起,海尔(或称为海罗德凯贝尔)和他的朋友弗兰克丘凡斯每晚轮流坐着,收听木筏发出的信号。赫曼收到美国气象局局长的电报,感谢他每天两次,用密码报告我们所在地区内的气象。这一地区内的报告一向很少很少,从来没有过统计数字。后来,几乎每天晚上,纳德和陶斯坦都和其他的无线电爱好者们建立联系。这些人把我们问候的话,通过一个无线电爱好者伊吉尔勃克,发到挪威。
我们在大洋中部刚几天,安置无线电的角落里的咸水太多了,电台工作全部停顿。电台人员拿着旋子和焊条,日日夜夜忙得头昏眼花。那些遥远的无线电迷都以为木筏已经完蛋了。到后来,有一天晚上,我们的呼号冲入空中了,刹那之间,无线电那里嗡嗡之声乱成一片,像一个黄蜂窝;好几百个美国的电台人员都同时收到这个呼号,并且发电答复。
如果你误入电台人员的领域,你真觉得你是一屁股坐在一个黄蜂窝上。那里发潮,海水顺着木料钻上来,到处湿漉漉的。电台人员坐的地方,虽然是木筏上铺的一块橡皮,但是如果你一碰发报机,你的屁股和指尖都同时触电,受到一震。如果我们外行之中,有人想到这设备齐全的角落里偷一枝铅笔,不是头发直竖起来,便是手和铅笔头一碰,发出火花。只有陶斯坦和纳德以及鹦鹉能在这角落里逛出逛进,安然无事。为了我们其余几个的安全,我们用一块硬纸板,标出这是危险区域。
有一次深夜,纳德坐在角落里,正在灯光下修理无线电,突然抓住我的腿把我摇醒,告诉我:他正和一个人谈话,那人就住在奥斯陆郊外,名字叫做克里斯丁艾门生。这可以算得是一个业余无线电联络的新记录。那天是8月2日,我们已绕地球行驶了六十多度,因此奥斯陆是在地球的另一头。第二天是哈康国王七十五岁诞辰,我们直接从木筏上发电向他致贺。隔天又听到克里斯丁了,他发给我们一封国王的回电,祝我们继续好运,航行成功。
虽然早在康提基当年,还没有短波电台从空中传递消息,但是在我们下面的海浪,却和早年一样,不住地漂送木筏向西去,和一千五百年前的情况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