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读者在阅读一部作品时产生大致相同的感受是常见的想象。比如读过《红楼梦》,最难忘怀的恐怕要数林黛玉了。林黛玉什么样?聪颖伶俐、多愁善感、弱不禁风。印象大致如此。没有这种印象倒让人奇怪。如果有谁说在他的印象里林黛玉工于心计,心狠手毒,岂不成了王熙凤?实际上这不可能。因为作者已经为我们十分细腻地刻划了“林妹妹”,只要你认真读过,基本上依据作者提供的人物线索去感受,就不会太走样。这还只涉及对相貌和性格的把握。至于对她的好恶,也就是审美评价呢?在这方面,也有共同性。一般地说,同情者占多。同情未必就是“好”,但至少不是“恶”。百多年来,为林妹妹凄然泪下者数不胜数。情窦初开的少女尚不难理解,不同时代、不同阶级阶层、不同年龄段的人都有为之哭天抹泪的,又作何解释?这种情况正说明,人们在欣赏中有着某种共同的审美要求和艺术评价标准。
《孟子告子上》中说:“口之于味也,有同嗜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可见古人对文学欣赏中的共同性早有领会。长期的共同生活,人们会形成某些普遍认可的思想规范和道德观念;同一历史文化传统的孕育,会产生某种共同的心理素质、审美趣味;人类还具有某些共同的生物属性和社会属性,这些都是欣赏共同性得以产生的基础。在阶级社会中,一切思想观念都会染上阶级的色彩,但即便是不同阶级的读者,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也会有着某种利益的一致,从而使他们对同一欣赏对象产生相同或相近的感受,因而欣赏中的共同性仍然存在。“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婢娟”,这些诗句或伸张报国之志,或歌颂真挚爱恋,或吟诵骨肉之情,历来都引起普遍的情感波澜。
然而文学欣赏中的共同性不是绝对的。就像林黛玉,人们固然不会错把她当作王熙凤,但你心中的林黛玉和我心中的又未必完全一样。诚如鲁迅所说,“文学虽有普遍性,但因读者的体验的不同而有变化。”你只能根据某张图、某张画去充实林黛玉的文字形象。甚至你连图也没见过,就只能比照身边的类似人物来想象。每个人的经历不同,自然形成的印象也有差别;即使形象完全一样,赋予形象的感情色彩也不会一致。至于对林妹妹的同情,则怒其不争的有之,哀其不幸的有之,也可能联想到了封建礼教的罪恶,也可能只作为三角恋爱的悲剧。文学欣赏中的差异性,是由读者主观条件的差异造成的,因而它与人们在一定历史条件社会关系、生活经历、文化教养、民族习惯下形成的审美习惯、情感倾向和艺术经验有密切联系。
文学欣赏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同和异都是相对的,在一定的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这种情况突出地表明欣赏的复杂性。简单地求同或求异都不是正确的欣赏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