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诊室里很讲究,又很清爽,很是吸引人,没有什么东西分散注意力。两张皮质大沙发,一张捡查床,枕头上铺着洁白的枕巾,小桌子上放着钟、烟灰缸和插满鲜花的花瓶,高高的书架上堆放着大部头医学专著,和一期期的《心理分析周刊》,透过百叶窗,可以看到色彩绚丽的森林、静静流淌的小河,以及高速公路的弯道。
巴毕没吱声,别别扭扭地坐进其中的一张沙发。
格兰则很随意地坐到另一个沙发上,把一支香烟在拇指指甲上轻轻戳着,很有些资深老练医生的风范。让巴毕觉得纳闷的是,为那些讲座采访他时,怎么没有此时的这种亲近感,而现在这种亲近一下子竟发展到了实实在在的喜欢。
“吸烟吗?”格兰问,“有什么不好吗?”
医生的宁静神态在鼓励着巴毕,他脱口而出:“巫术!”
格兰既不显得吃惊,也不感到意外,只是等巴毕继续说下去。
“我不是中了邪,就是得了神经病。”巴毕绝望地说。
格兰吐出一口淡淡的白色烟雾。
“说详细点儿。”
“一切都是从星期一晚上开始的,在机场。”巴毕断断续续地开始讲,逐渐地变成了自然的叙述,“这个红头发的姑娘向我走过来,我当时正在等蒙瑞克博士一行的班机——”
他讲了蒙瑞克死亡的过程,小猫心脏上扎着的胸针,考古小组其余的人如何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地看护着从亚洲带回的木箱,梦里自己如何变成狼,与艾溥露一道奔跑,特克的死——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始终在观察格兰黝黑光润的脸上的表情,可格兰却总是一副职业性的同情和平静的神态。
“昨晚,医生,我又做了梦。”巴毕急于告诉格兰一切,“我觉得自己变成一只猛虎,长着锋利犬牙的猫虎——所有的情节都真切极了。又是这个姑娘和我在一起,她指挥着我。我们追赶莱克斯的车,一直跟到山路上,然后,我就在萨迪恩山杀了他。”
讲述噩梦的过程和醒来后的情景,都没有当时感受的那么强烈,巴毕想,是格兰的宁静镇定的神志,使他平静下来的。讲完了,他沙哑的声音又开始发颤了。
“莱克斯死了——正像我在梦里杀了他那样。”巴毕绝望地在格兰的脸上搜寻着答案,医生的脸仍然是那么和蔼英俊。“告诉我,医生,”巴毕哀求着,“梦怎么可能与现实如此地相似?你说,昨晚上我真的中了邪,杀了莱克斯,还是我真的精神不正常了?”
阿舍格兰把手指慢慢地交叉在一起。
“巴毕先生,这需要一定的时间的。”他严肃地点着头,“是的,相当的时间。我看先安排你在格兰哈文住下,至少得几天。这样,我们才可能帮助你。”
巴毕颤抖着从沙发里站起身。
“可那是怎么回事?”他狂躁地大声喊着,“我真的干了梦里的那些事,还是我真疯了?”
格兰仍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巴毕,他的眼神还是那样镇定安详,巴毕无力地瘫软到沙发上。
“事实真相往往并不重要,只是我们的思维有意无意地赋予了它们过多的内容。”格兰的声调一板一眼,慢条斯理,“你所说的所有事件中,有一点是很有意义的,从蒙瑞克博士的致命哮喘发作,到莱克斯的车祸,甚至蒙瑞克夫人的狗的死,都具有一种很自然的解释,近乎完美无缺的解释。”
“正是这让我发狂。”巴毕斜眼看着医生,想从他貌似冷漠的外表后,找到某种反响,“所有的都可能是巧合——不过,能是巧台吗?”巴毕的声音提得很高,”我怎么可能在没有任何消息来源之前,就知道莱克斯的死呢?”
格兰松开自己交叉着的手指,重又拿起一根香烟,在拇指指甲上轻戳着。
“巴毕先生,有些时候,我们的思维会欺骗我们,特别是当我们的潜意识处于思想压力之下时,我们很有可能把事情细节的时间顺序,或是因果关系搞颠倒,这样的思维错乱,不一定就是精神失常。弗洛伊德写过一本书,你知道,整整一本书,描述日常的精神病理学。”
说完,他慢悠悠地拿起一只扁平的金质打火机,点着了香烟。
“巴毕先生,让我们冷静地分析一下你的情况,无须做出任何草率的结论,依我看,你给自己施加了太多的压力,去调整不很适应你的工作。你承认饮酒过量,你一定也意识到了如此下去,总有一天人要垮掉,这样或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