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讲了冯容兹对巨石的评述,他非常感兴趣,而且很赞同这个德国人对巨石历史的推断。他相信,附近曾有过女巫大聚会,而且,最初的村民很可能都是某个庞大的教派的信徒,这个教派一度曾对欧洲文明构成威胁,并被编进了巫术崇拜的神话里。他引证了村名来证明他的观点;起先,村名并不叫斯特里格伊卡瓦,他说;传说中,村子的建造者把它叫做薛苏坦,许多世纪前,还没有村子时,这片地方就叫这个名字。
这又引起了我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这个古老的名字和塞西亚人、斯拉夫人或蒙古人似乎都没有联系,而在正常情况下,这里的原住民不外就属于这几个种族。
居住在山下谷地的马扎尔人和斯拉夫人认为,村里的原住民肯定就是崇拜巫术的教徒,校长说,所以他们才给村子起了那么个名字,而且一直沿用下来,即使是在土耳其人进行大屠杀之后,重建村子的正统部族也没有给村子改名。
他不相信巨石是那些教徒立起来的,但他认为,巨石是那些教徒的活动中心,而且根据那些在土耳其人入侵之前流传下来的传说,他提出,那些教徒曾把巨石当作一种祭坛,用诸如从山下他自己的祖先居住的地方掠来的少女和小孩等作为祭奠的牺牲。
他对和仲夏夜有关的神秘传说不以为然,也不介意传说的薛苏坦的女巫们用唱圣歌和以及鞭挞和宰割等野蛮的宗教仪式呼唤一位特别的女神的故事。
他从未在仲夏之夜造访过巨石,他说,但即使去了,他也不会害怕;无论过去曾经存在或发生过什么,都早已成为模糊不清的记忆了。除了和一个业已消失的过去有一线联系之外,“黑石”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
和这个校长谈过之后,就在我到达斯特里格伊卡瓦差不多一周之后的一个晚上,我突然记起,当晚是仲夏夜!和“黑石”有着恐怖联系的不寻常的时刻。我转身出了客栈,快步穿过村子。斯特里格伊卡瓦村静悄悄的;村民早早就休息了。一路上我没看见任何人。出了村子,我爬上了山坡,坡上的冷杉借着诡异的光线投下了黑漆漆的树影。冷杉林中没有风,只有一种神秘的、难以辨识的瑟瑟声和低语声在林间回荡。我开始奇思怪想,几百年前,在这样的夜里,肯定有赤裸的女巫骑着有魔力的扫帚从这个村子飞过,身后还跟着着了魔似的追随者。
我爬到了悬崖边,有些不安地注意到,朦胧的月光令悬崖有了某种我此前未曾察觉的微妙的改观——在诡异的月光下,它们看上去不再像是天然的悬崖,倒更像是山坡上突兀的巨大的废墟和被泰坦巨人举起的城垛。
我好不容易摆脱了这种幻想,登上了崖顶,犹豫了片刻后,就一头扎进了黑漆漆的树林里。黑暗中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妖怪屏住了呼吸,唯恐把它的猎物吓跑了似的。
我摆脱了这种感觉——当你想到此处的怪诞和它恶劣的名声时,你自然会有的一种感觉——在林中穿行,总觉得有什么在跟着我,有一次我停下来,分明觉得有个湿乎乎、摇摇摆摆的东西在暗处轻轻碰了我的脸。
我走到了林间空地上,看到高大的巨石矗立在草地上。在靠近悬崖一侧的树林边,有一块石头,就像是一个天然的座椅。我坐了下来,设想着,疯子诗人贾斯廷杰弗里可能就是在这儿写出了他那篇怪诞的“巨石的子民”。我的房东以为是巨石使杰弗里成了疯子,但精神错乱的种子早在他来到斯特里格伊卡瓦之前已经深植在他的大脑里了。
我看了一下表,马上就要到午夜时分了。我向后靠着,等待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可怕的情况。轻柔的晚风开始在冷杉的枝杈间吹拂,隐约地,好像有一支看不见的风笛奏着诡异、不祥的曲调。听着单调的声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巨石,我进入了一种自我催眠的状态;我渐渐困了。我努力克制着,但睡意还是悄悄地逼近了我;巨石像是在摇摆、舞蹈,在我的眼里奇怪地扭曲了,随后我就睡着了。
我睁开眼,想要站起来,但躺在那儿没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我,让我身不由己。我渐渐感到了令人战栗的恐怖。空地上不再是空荡荡的了。透过我肿胀的眼睛,我看到有一群沉默的陌生人站在那儿,穿着怪异的、野蛮人的服饰,我的理智告诉我,那是古代人的服饰,而且早已被人遗忘了,即便是在这种落后的地方。我想,这些肯定是到这儿来开某种秘密会议的村民——但我随即发现,这些人并不是斯特里格伊卡瓦村的人。他们是一种比较矮,比较胖的人,眼眉比较靠下,脸比较大,比较呆滞。有些人具有斯拉夫人或马扎尔人的特征,但已经和某种我也说不出来的种群混杂了。许多人都穿着兽皮,无论男女,都显出一种很原始的兽性。我害怕他们,又厌恶他们,但他们并没有留意我。他们在巨石前围成一个很大的半圆圈,开始唱一种赞歌,整齐划一地举起手臂,有节奏地扭动着腰身。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巨石的顶部,好像受到了召唤似的。但最奇怪的是,他们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微弱;在离我不到50码的地方有数百个男女扯着嗓子高唱赞歌,但他们的声音对我来说就像是微弱的、模糊不清的呢喃,仿佛穿越了广阔的时空一般。
巨石前放着一个火盆,令人恶心的黄色烟雾像一条大蛇似的缠绕在腾起的黑色烟柱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