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维的家给西门牧野放火焚烧,业已毁了十之七八,但也还有几间房间幸未波及,保 留完整的,韩佩瑛的卧房就是其中的一间。
谷啸风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他连日赶路,虽然身体强壮,也不免感到有点疲劳。此时到 了韩家,于是信步就走入了韩佩瑛的绣房。
谷啸风心里想道:“玉瑾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但总算有人见到了她,韩佩瑛却不知到 了哪里去了。万一她回到家里,见我睡在她的房中,只怕一定要大发娇嗔的了。”踌躇片刻,又再想道:“天下哪有这样凑巧的事情,既来之,则安之,我且睡一觉再说。”
谷啸风揭开蚊帐,只觉一股幽香,沁入鼻观,不觉暗自好笑:“我本来是要来退婚的,想不到今晚却会睡在她的床一,若给人知,我可真是无地自容了。”当下随手把枕头放好,目光触处,只见那枕头套颜色鲜艳,上面绣的竟是一对鸳鸯,看得出是新绣未久的。左面上 角,还用红绿丝线绣有苏东坡的两句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原来这本是韩佩瑛偷偷绣的枕套,准备作嫁妆的。有一天给丫头看见,笑了她几句,韩 佩瑛害臊,就把这枕头留下,没有带去。
谷啸风见了这锈着鸳鸯的枕套,不禁呆了一呆,突然感到内疚于心,想道;“佩瑛绣这 鸳鸯时,一针一线,不知织了多少女孩儿家的柔情蜜意,怎会想得到后来我会令她那样难堪? 唉,我也真是太对不住佩瑛了。”
谷啸风并不是一个用情不专的人,但因为一来他的确是感到这件事对韩佩瑛不住。二来 他与韩佩瑛真正相识之后,发觉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这负罪的感情就更加深了。三来 他听到了奚玉瑾移情别恋的消息,内心深处,不能无所怀疑,因此也就不自觉的在韩佩瑛的 闺房触目生情,想念起韩佩瑛来了。
谷啸风却不知道韩佩瑛此时也正在想念着他。她的父亲在辛十四姑家里养伤,父女分手 之时,韩大维一再叮嘱,要她去把谷啸风找来。
为了恐怕刺激父亲的病体,韩佩瑛一直未曾将婚变之事告诉父亲,此日下山,心中也是 茫然一片,暗自思量:“却叫我何处去找啸风,唉,即使我知道他的去处,我也是不愿去找 他了。”
可是当真就永远不愿再见谷啸风么?在她的内心深处,恐怕还不敢肯定的说—个“是” 字的。
韩佩瑛这一感情变化的经过,说起来恰恰也是和谷啸风一样。
她自小便和谷啸风订了婚,但是小时候的谷啸风在她的眼中只是一个比她大几岁的顽皮 孩子而已,根本就谈不上什么认识的。后来她从父亲的口中,听说谷啸风已变成了一个名闻 江湖的少年侠客,芳心自是暗暗欢喜。在她脑海中不时浮现出来的影子,也就从顽皮的孩子 变成了英姿飒爽的少年了。不过这也只是她从父亲的话中虚构出来的形象,并非是真正认识 了谷啸风这个人。因此当她怀着少女的幻想出嫁,到了突然遭受婚变的打击之时,少女的幻 想固然是完全破灭,对谷啸风的印象也就突然为之—变了。
谷啸风给了她平生从所未受的难堪,大大损伤了她少女的自尊,尽管她不愿意和奚玉瑾 争夺丈夫,甚至还尽力帮助了他们,调停了百花谷偌大的一场风波,但无论如何,她总是不 能不感到屈辱,也绝不是真正的谅解了谷啸风的。
当她从百花谷中出来,独自回家的时候,在她心目中的谷啸风,已经再也不是她所佩服 的少年侠客,而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了。
后来她在自己的家中碰上了朱九穆的袭击,谷啸风来到,拼了性命与她联手打退强敌,又为了她父亲的事情,不辞奔走,要查究真相,追缉凶手,并为她父辩冤,种种的表现,都 表现出他不愧是个少年侠士,而且也并非不关心她的。至此,她对谷啸风的印象又为之一变,觉得谷啸风并不如她所想象的是“无情无义”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