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京士愕然道:“你怎么啦?”一看她的面色,心中明白了,喟然叹道:“你还在恼我么?”
不错,这本是何玉燕最喜欢听的一支曲子,她就是因为被二师兄的笛声引诱,在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铸成大错的。也是在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喝了酒,不,不是酒,是人生的苦杯。
何玉燕道:“不做也已经做了,还有什么好说?我不是恼你,我只是觉得没脸见我、见我爹爹。”
耿京士忽道:“说真的,我实在有点儿害怕。只怕到了你家,咱们夫妻就做不成了。不如让我回辽东去,你在孩子生下之后,再来和我相聚”。
何玉燕道:“丑媳妇终同要见翁姑,怕见也得见哪!爹爹虽然严厉,我知道他心里是最疼我的。如今米已成饭,他看在我有了他外孙的份儿上,最多把你骂一顿,终归还是会原谅你的。咦,你在想什么?”
耿京士道:“我,我没想什么。啊,大雨来了,快,快过那边避雨。”这次没有雷声,大雨却忽地倾盆而降。
他们躲在一块从山壁横伸出来的石屏底下。雨越下越大,何玉燕不知是否欣赏雨景,看得出了神。
她忽然想起大师兄。离家出走那天,在和大师兄道别的时候,也是下着这样的倾盆大雨。她感到没脸见的人,其实不是爹爹,而是大师兄。
“嗯,大师兄_”就在她心中想着大师兄的时候,耿京士忽然说了出来。
何玉燕心头一震,大声说道:“你想说什么,别放在肚子里,尽管对我说出来!”
耿京士道:“说实在话,我是害怕大师兄。”
何玉燕道:“你放心,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耿京士道:“不,我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过我!”
何玉燕道:“你相信我的话,大师兄其实早已经原谅你了。”
耿京士道:“你怎么知道?”
何玉燕道:“我的话你不信,要大师兄亲口和你说,你才相信吗?
就在此时,电光闪过,忽然看见两个人向他们跑来。跑在前面的正是他们的大师兄戈振军
跟在大师兄后面的是老家人何亮。何亮跑得慢,还在山坡上,大师兄则已来到他们的面前了。
何玉燕觉得奇怪,她的家是在山南五里开外的一个村庄,下着这样大的雨,他们为什么跑上山来?难道他们有未卜先知之能,特地来接她回家?
唉,为什么大师兄的面色这样阴沉可怖?
他不说话,冰冷的目光从她的身上转到耿京士的身上,就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似的狠狠盯着他。
“雨势已经小了一些,天没那么黑了。何玉燕清楚地看到了大师兄脸上的神情,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比雨势最大的时候还觉寒冷。
她能够理解大师兄的伤心,但却不能理解他这种异乎寻常的冰冷。她从来也没有见过大师兄这种充满恨意的目光。大师兄没说话,她也不敢说话。
好像一年前的情景重现,那天她在大雨中和大师兄道别,也曾看见他目蕴泪光。但目光却并无恨意。而现在他的面色却比那天还更可怖,还更阴沉。
“他见我和京士回来,自是免不了伤心。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比那天更加伤心吧?那天我是和他诀别的啊!当时我根本就没想到还要回来,他也只道以后再也见不到我的了。但他还是宽恕了我们。现在我们回来,为什么他却这样?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那天他知道我要永远离开他还更令他伤心的?”
她忍受不住大师兄这冰冷的目光,虽然他的目光不是盯着她。她鼓起勇气道:“大师兄,我们回来了!”
戈振军这才回过头来,说道:“你早就应该回来的?”
她说的是“我们”,但戈振军说的却只是一个“你”字!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想相信自己的耳朵。事情和她所想的完全两样。
她感觉得到,耿京士的担心不是过虑了。
她呆了一呆,颤声说道:“大师兄,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
戈振军道:“这话你早已经说过了,用不着说第二遍。我也从来没有怪你对不起我。”
还是只提她一个人!
何玉燕再次鼓起勇气道:“大师兄,那么你自己说过的话呢?”
戈振军道:“我也是说了就一定算数,从来不说第二遍!”
何玉燕燃起希望,连忙说道:“多谢大师兄一诺千金,京士,还不来给大师兄叩——”
突然,她的话好像给冻结起来,说不下去了。
大师兄仍是那样冰冷的脸色,只是望向她的目光似乎多了几分怜悯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