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孩子们的心中把上帝描画成奇形怪状的样子,其最大的坏处就是这些样子将终生留在他们的心中,甚至在他们长成大人的时候也认为上帝无非就是他们在儿童时期听到别人所讲的那个样子。我在瑞士曾经看见过一家人是这样地相信这个原理,以至那和蔼虔诚的母亲在他的儿子幼小的时候不向他讲宗教,怕的是他满足于这一点点粗浅的知识,到了懂事的年龄时就连更好的知识也不要了。这个孩子听人家讲到上帝的时候总是肃然起敬的,而一当他自己要讲上帝的时候,人家就制止他,好象这个事情太深奥,不是他那样的人可以讲的。这样的忌讳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同时,出于自尊心,他便如饥似渴地想望赶快有一个时候把大家硬不要他知道的神秘事情弄个明白。大家愈不向他讲上帝,愈不许他自己讲上帝,他反而愈是想知道上帝。这个孩子觉得到处都看到上帝。我耽心的是:象这样故作神秘的样子,将过分地刺激一个青年人的想象力,把他的头脑弄得迷迷糊糊的,以至最后不是使他成为上帝的信徒,而是成为上帝的盲信者。
我们毫不耽心爱弥儿会变成这个样子,因为他对所有一切超过他理解力的东西都一概不去过问,听到人家讲他不懂得的事物,他总是心不在焉。有好些事情他都认为与他不相干,即使再多一件事情也不至于使他感到为难;他之所以开始想知道这些重大的问题,不是因为他听见人家提出这些问题,而是因为他的智慧的自然发展促使他去进行这方面的研究。
我们已经观察过受过文化熏陶的人的心灵是通过什么道路走向这些神秘的境界的;我愿意承认,即使处在社会当中,也要到年岁稍长的时候才能自然而然地达到那个境界。但是,由于社会中有许多不可避免的原因加速了人的欲念的发展,所以,如果不同时使调节欲念的智慧也迅速发展的话,我们就真会脱离自然的秩序,从而也将破坏其平衡。当我们无法控制一种东西过快的发展的时候,就必须让跟它有关的种种东西也以同样的速度发展,才能使秩序不至于混乱,才能使应当同时前进的东西不至于脱节,才能使人在一生当中时时刻刻都是那样的完善,不至于有时因为这种能力的过快发展使他成为这个样子,有时因为那种能力的过快发展使他成为那个样子。
我发现在这里遇到多么大的一个困难啊!而且,由于这个困难的发生不是因为事物的本身,而是因为那些面对这个困难的人懦弱无能,不敢解决,所以这个困难就愈来愈大了。我们至少要敢于把这个困难提出来,我们要从这一点着手做起。一个孩子要受他父亲所信的宗教的教养,人们经常给他论证这种宗教不管怎样都是唯一无二的真正的宗教,而其他的宗教则都是荒唐无稽的。在这个问题上,这种说法有没有说服力,纯粹看它是哪一个国家的人说的。一个土耳其人如果在君士坦丁堡说基督教是十分可笑的话,那就让他到巴黎来打听一下我们对回教的看法!特别是在宗教问题上,人的偏见是压倒一切的。可是我们,既然不让他受任何事情的束缚,既然不屈服于权威,既然不拿爱弥儿在其他地方他自己不能学懂的东西去教他,那么,我们要培养他信什么宗教呢?我们使这个自然的人加入哪一个教派呢?我觉得,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很简单的:我们既不叫他加入这一派,也不叫他加入那一派,而是让他自己正确地运用他的理智去选择。
在余烬掩盖的火上,我向前迈进。
不要紧!我一直到现在都保持着我的热诚和信心,这就可以弥补我的考虑不周。我希望在必要的时候,它们能保证我不犯过失。读者诸君,你们别耽心我会采取一个爱真理的人不屑于采取的小心翼翼的样子,我绝不会忘记我的方针,但是我每每要怀疑我的判断是否正确。我在下面告诉你们的,不是我心里的想法,而是另外一个身分比我更高的人的想法。我担保其中的事实都是真的,它们都是我所抄录的这段文章的作者的真实经验,是不是能够从这段文章中对我们所谈的问题得出一些有用的看法,那要由你决定。我建议你不要拿另一个人或我的感觉作为评判的尺度,我只是把它抄在这里供你研究。
"三十年前,在意大利的一个城市里,有一个离乡背井的年轻人穷困到了极点。他本来是一个加尔文派的教徒,但后来由于一时的糊涂,觉得自己流落异乡,谋生无术,为了糊口就改宗他教。在那个城市里有一所专为改宗的人设立的寓所,人家把他收容在那里。人们把宗教上争论的问题告诉了他,因而使他产生了他未曾有过的怀疑;人们使他知道了他本来不知道的罪恶,他听到了一些新奇的教理,看到了一些更新奇的风俗;他经历了所有这一切,险些儿成了它们的牺牲品。他企图逃跑,人们把他关起来;他口出怨言,人们就惩罚他。在暴虐的人们的摆布之下,他发现自己因为不愿意犯罪反而被当作罪人来处理。一个没有经验的青年人第一次遇到强暴和不公正的事情时心中是多么愤怒,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体会得到的。他眼里流出愤怒的眼泪,心里憋着怨气。他向上天和世人诉说委屈,他向每一个人吐露真情,但没有一个人听他所说的话。他所遇到的都是那些专干他羞于见闻的恶事的歹徒或帮凶,他们嘲笑他不跟他们同流合污,他们鼓励他学他们的样子。要不是一位诚实的基督教牧师因事到那个寓所去,想到一个办法秘密地给他出主意的话,他也许就完全葬送在那里了。那个牧师很穷,需要大家的帮助,而被压迫的人则更需要他的帮助;他毫不迟疑地冒着为自己招来凶恶敌人的危险,帮助他设法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