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联收束到感时伤乱和思家盼归的主题。“谁念为儒逢世难,独将衰鬓客秦关。”大意是说自己以一儒生遭遇世难,独自客居长安,又有谁来怜悯我呢。
“衰鬓”,并非指衰老,而是表现一种衰颓感伤的神态。沈德潜说“遭乱意上皆蕴含,至末点出”,确实如此。
金圣叹批后两联(后解)云:“‘川原’七字中有无数亲故,‘宫阙’七字中止夕阳一人。‘谁’便是无数亲故也,‘独’便是夕阳一人也。不知唐诗(之)人,谓五六只是写景。”(《金圣叹选批唐诗》)认为五六句不是纯粹写景,而与七八句的抒情密切关联,分析得相当精辟、透彻。
这首诗体现了“十才子”诗中的“阴柔之美”。
沈德潜《唐诗别裁》用这首诗作例子,将大历诗与盛唐诗进行了一番比较:“诗贵一语百媚,大历十子是也,尤贵一语百情,少陵摩诘是也。”并说这首《长安春望》“夷犹绰约,风致天然”。这种“阴柔之美”,主要表现在诗中浓重的悲哀情绪。诗人感乱思家,眼中所见,心中所思,无非都是伤心之景,悲哀之情,浅吟低唱,一咏三叹,读后很容易引起人们的同情和怜悯,这正是阴柔美的表现。姚鼐《复鲁絜非书》论具有“阴柔之美”的文章云:“其得于阴与柔之美者,则其文..如鸿鹄之鸣而入寥廓;其如人也,谬乎其如叹,邈乎其如有思,乎其如喜,愀忽其如悲。”
所谓“如叹”“如有思”“如悲”的阴柔这美,正是《长安春望》及“十才子”许多诗篇审美特征的概括。
至德中途中
书事却寄李僩
卢纶
乱离无处不伤情,
况复看碑对古城。
路绕寒山人独去,
月临秋水雁空惊。
颜衰重喜归乡国,
身贱多惭问姓名。
今日主人还共醉,
应怜世故一儒生。
卢纶诗鉴赏
卢纶,系“河中蒲人”,“避天宝乱,客鄱阳”。
“蒲”即今山西永济,安史乱中,正是战火纷飞的地区。至德二年正月,安禄山在洛阳被其长子安庆绪所杀;同年九月,唐将郭子仪等攻克长安,十月收复洛阳,战局曾出现过转机。在这样的情况下,诗人想回山西老家看看,途中写了这首诗给友人。
诗的首句“乱离无处不伤情”,开门见山,奠定了全诗感伤的基调。次句紧承,以“看碑”一事实写“伤情”。碑者,古代用来引棺木入墓穴的木柱,后来用石块代替,碑上有的还用文字记述死者生前事迹;最初随埋土中,后来又立于墓道之口,称为神道碑。
作者面对返乡途中途经的这座古城,别的一概不写,只写看碑一事,这就说明,不管这座古城是曾受兵燹之灾或仅只是受战争余波的影响,现在正不知又添多少新坟。“况复”二字,更暗示一路行来,看到这样的景象已非一次,实在不胜感叹!
颔联承前两句的意脉,用写景来叙事抒情。在一个月明之夜,诗人从古城远望,目光凝视着远处绕着寒山的一条崎岖小径,不由自主地想到:明天一早,他就得沿着这条小径独自远去。这是从视觉落笔。忽然,月色中传来一阵凄清的雁鸣,更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感到这一阵雁鸣非同寻常,充满着惊恐之情。
这是从听觉落笔。这里用雁的长飞,衬托自己的行踪漂泊不定,这是当时不少诗人在诗歌中常见的手法。
刘长卿《江州重别薛六柳八二员外》一诗中有“江上月明胡雁过”之句,韦应物《自巩洛舟行入黄河即事寄府县僚友》一诗中有“一雁初晴下朔风”之句,都含有这层比兴之意。而相比之下,“月明秋水雁空惊”,直接移情于物,感情色彩显得更浓。其实,雁之空惊,正好反映出了诗人自己的心理情态:久经乱离,一直是睡不安稳,提心吊胆。
颈联转入回乡后心理情态的描绘。经过乱离,虽已形容枯槁,而能得到重返家园的机会,毕竟还值得庆幸。但想到自己一事无成,名微身贱,听到别人向自己打听姓名,终觉羞于启齿。这里,不由使我们联想起诗人南下流离途中,写下的“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pí]声”,诗句(《晚次鄂州》)意思是说,战事一起,田园家计,事业功名,全付东流;现在战云大有向长江一带伸延之势,前途不堪设想。这两句,实际上可作“身贱更惭问姓名”的注脚:身贱,正是因为“旧业已随征战尽”。这两句诗人以曲笔取势,“重喜返乡国”乃欲擒故纵之笔,逼出“身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