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第二个层次,对五星(他们与日、月合称七曜或七政),又一一作了谴责和评判。《晋书天文志》说:“岁星(木星)以德,熒熒惑(火星)以礼,镇星(土星)有福,太白(金星)兵强,辰星(水星)阴阳和。”但它们都违反了自己的本性、天职,或主德不仁,或执法不中,或乖性为祸,甚至主宰法律,一手遮天。虽有“太白真将军”,但在天已“失一眼”的情势下、英雄无用武之地,“ 项骨脆甚春蔓菁”,号为骁将的郦定进,头颅被人割青草似的砍将下来。语言凝练、形象而有深意,将天文人事弥合无间,虚实相生,酿造了一种独特、离奇的艺术意境。
总之,天官全混乱了,诗歌进入第三个层次。诗人提出:“ 如今宜,三台文昌宫,作上天纲纪。”三台、文昌皆星名。《晋书天文志》:“三台六星,两两而居,起文昌而抵太微,一曰天柱,三公之位也,在人曰三公,在天曰三台。”《史记天官书》索引:
“文昌宫为天府”、“文昌精所聚,昌者扬天纪。”即,这是一个文臣荟萃、立法司政的机关。法立而令行,诗人进一步提出了具体的改革计划,即整顿体制,削减冗员,除了“二十八宿”、“北斗”之外,他如“弧矢”、“天狼”、“牵牛”(痴牛)、“织女”(騃女)、“蚩尤[chī yóu]”、“天鼓”、“枉矢”、“天狗”之属(《汉书天文志》:“经星常宿中外官,凡百一十八名,积数七百八十三星。”),应尽行“拂除”,归併月光。诗人说,这种大胆的举动,似乎曾经有过,但不彻底,半途而废了,以至有今日月食之殃。这大约是诗人有感于宪宗对吐突的纵容姑息。诗人认为,要张扬纲纪,不立刑法,不除弊诛奸,那就是纸上谈兵。在这个问题上若软弱与徘徊,将有“郭公”之亡的悲哀,“善善又恶恶,郭公所以亡。”“郭公”典出有二。其一是《春秋庄公二十四年》公羊穀梁二传皆谓古“失地之君”,然其事语焉不详;而左氏又无传。宋人刘敞、孙觉以“郭公”为“郭亡”之误,谓指僖公二年晋借道于虞以灭郭的事。其二见《乐府广题邯郸郭公歌》,其序有“北齐后主高纬,雅好傀儡,谓之郭公,时人戏为《郭公歌》,及将败,果营邯郸,高、郭声相近..尽如歌言”云云。总之,郭公之亡,亡国之亡;或轻信他人,或身似傀儡,都是君主立国兴邦的祸害。
“善善”,善其所善;“恶恶”,恶其所恶。“又”字于诗意不可解,疑当作“不”,意思是说善其所善,而不恶其所恶,即主德而不主刑,那就是懦弱的仁慈,会有奸狂为逆的灭国之祸害。
全诗的第五段,以设问作答的方式,说明了《月蚀诗》的创作意图。自古以来,人们有重日食而忽略月食的思想,认为两者相较,月食不是大的灾祸。《汉书五行志》引《诗传》云:“月食非常也,比之日食犹常也,日食则不臧(善、福)矣。”所以《春秋》有日食而无月食的记载。诗人批判了墨守陈规的疑惑,反对把大唐和衰周作简单比附,表示了自己对唐帝国的肯定和信心,希望最高统治者以月食为警诫,刑德并举、政治清明。诗的结尾说:“顺天完两目,照下万方土,更不瞽(目盲),万万古。”与开篇相应,结构严密完整。
至于这首诗在艺术上的特色,我们仅仅指出两点,其一是散文化的写法。全诗融记述、描写、抒情、议论(第二、三、五段甚至有议论色彩太强的弊病)为一体,句式三、四、五、七言兼用,且杂以文言、口语;写法开阔、自如,但层次井然有序,章法可观。
其二是风格诡异险怪。全诗虽然表现了“谗邪蔽明”、“登天无航”这个自楚辞以来普遍的思想感情,但其具体构思和形象塑造却是独创新奇的,这里不是楚辞的华丽、高昂、哀怨,而是一种充满愤恨和奇气的诡异、险怪和咄咄之势。两者都体现了韩派诗歌的共同特色。诗有难读处,也有可读性(这正与当时“元、白体”的通俗不同),是一首从思想到艺术都有代表性的政治讽刺诗。长诗短说,攻难于坚,在懂得了历史背景和有关天文知识的基础上,此中妙处,读者当有更多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