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子说:“你小子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啊?”
我望着他说:“是真不懂。麻烦您告诉我,我不就懂了吗!”
他说:“别的我也不跟你多说了,快走吧。记住,每个卖报的人都有他自己的势力范围,走晚了就会有人对你不客气了。”
我不很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这里是不能卖下去了,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火车站。
浸满雨水的房屋,好像比白天胀大了许多,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照耀下,仿佛魔鬼的宫殿。我剩余的报纸,还有30多份。夜晚已经使吃饱的人们都躲在温暖的家里看电视了,还有多少人会等着买我的报纸呢?
只有天知道!
但是我必须把剩下的报纸卖出去。要不然我不但没有挣到一分钱,连老本都搭进去了。
这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的耻辱。
再到哪里去卖报?
那个地方应该又温暖又明快,人们才有兴致买报……哪里是又温暖又明亮的地方呢?
只有自己的家!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事情还没有做完,不许想到家!
对了,地铁就是温暖而明亮的地方。
我立刻飞快地钻入地铁。它是明亮的,但有一种迟钝闷热的感觉。
已经过了上下班的高峰时期,车厢里显得空空荡荡,有的人眯着眼,有的干脆就昏然入睡,身子随着车厢的摆动微微摇晃。
我走到一位女上跟前,轻声对她说:“今天的晚报,您要吗?”
她睡眼惺忪地看了我一眼说:“你这小孩,不好好上学,就出来挣钱。我们给希望工程捐的钱怎么也不管事啊?”
我说:“现在已经放暑假了。”
她说:“噢,是勤工俭学。”
我说:“您到底,买不买报啊?”
她说:“我们家报纸多着呢,我不买。”
我毫不气馁说:“晚报上有最新发布的今夏今秋的服装流行色,是沙漠系列和……我不说了,您自己看吧。”我把一张报纸塞到她手上。
她一边说着:“报上登的这东西尽是瞎说,根本就不准。”一边很利索地掏钱买了报。
我的自信心大受鼓舞。
我走到一个小伙子跟前说:“波黑的局势又吃紧了,新死了两个记者。”
他什么话也没说,立即掏出钱包。
我走到一个老人身旁,挺神秘地对他说:“报上登着活120岁的人的秘诀。”
老人接过我的报纸说:“小家伙,活那么长有什么好的?地铁是不许卖报的。你千万小心,别叫人逮着。”
我感激地冲他一眨眼睛。后面的卖报过程就使我有了一种作贼般的感觉。每到一站,我就把没卖完的报纸卷在雨衣里,挟在腋下(因为我没带什么包装),装作正经地下了车,但是并不出站。等下一列地铁开过来的时候,再窜上新的一节车厢,兜售报纸。
随着时间的推移,买报的人越来越少了。人们不客气地拒绝我,甚至连看部不看我一眼,好像我是在对着一堵墙壁说话。
到了最后20份报纸的时候,我简直就要绝望了。
我连续串了几趟列车,没一个人买我的报纸。有个阿姨对我说:“我是上夜班去。在家里就看过晚报了。这么晚了,没有人再会买报纸了,报纸也像蔬菜,要越新鲜越好。孩子,你快回家去吧。”
不。我不能回家。要是这些晚报卖不出去,就等于一分钱也没有挣。辛辛苦苦这么长的时间,实际效果就是一个圆圆的零。
但是,人们越来越冷漠了。没有人买我的报纸,由于我反复地在站台上出现,地铁的工作人员已经警惕地用眼睛的余光瞟着我了。
我疲惫地靠着地铁站的大理石柱子,一股滑腻腻的凉感,沿着我的脊梁骨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