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套叠了的肠管暴露出来,象一段腐败的红萝卜,血腥地膨胀着。
我一阵狂喜,啊,诊断正确!
主任突然一个趔趄,倚在无影灯上,花冠摇动。手的飞轮般的影子,血的流沙般的影子,肠的钢管样的影子,交错着,摇曳着,混淆成朦胧的瓦灰。
主任,您怎么了?我们赶快用消毒巾盖住棒槌敞开的腹腔,急着问候薄主任。
我老了……眼花了……手也颤抖了……我无法再做手术了……这就是我最后一次上手术台了,这就是我的封刀之作……
主任,这怎么能是您的封刀?您的最后一刀,应该是锯开颅脑,取出一个巨大的肿块,应该是切开胸腔,修补一颗残缺的心脏,最起码也应该是从骨髓中剔出转移的癌瘤。怎么能在这个小小的孩子身上就封刀了呢?而且还只是助手!
曾海卓大惊。
薄主任惨然一笑说,术者,就是做手艺活的匠人。我今天既然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手术都支撑不下来,就不能算一个合格的术者了。
我们默然。
薄主任依着灯柱休息了一会儿说,你们把套叠的肠子用温盐水热敷它半个小时,假如依旧是这种暗淡的紫色,就把它切除,然后缝合。就象苏绣当中的双面绣,每一针都不得出差错。他很小,还要活很多年。直到我们这些术者死了,我们做过的刀口还活在人间。不要让后来的术者笑话我们。
我们连连点头。薄主任离开了。
我和曾海卓依主任的指示,把温热的湿纱布,捂在肠子上。纱布凉了,就换一块新的。
等待。半个小时。其他人员都暂且离去,只有我们孤守着渐渐冷却的纱布。
主任走了,我们可以交换场地了。曾海卓朝我眨眨眼睛。
不行。这是主任最后的吩咐,我不想违背他的意愿。
要是我求求你,你会帮助我吗?
求我?为什么?
我一会儿有一场篮球赛,我是中锋。今天我本是什么手术也不安排的,养精蓄锐,想赢一个冠军。不料你搞来了这个孩子,主任非要让我上台。现在离球赛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快些做,好吗?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
不。还有一个人。
就是那个手术中的孩子。
我看见他睁着眼睛,我知道他听到了我们所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