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来为棒槌做手术。薄主任说。
第一术者曾海卓,第二术者石若溪。助手薄亦冰。
手术通知单上这样写着。
棒槌母笔直地挺着腰板,端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子上。几个小时纹丝不动,好象手术床架在她的背上。
我和曾海卓穿着洁白的短袖手术衣,用肥皂液刷手。在酒精桶里,浸泡5分钟。
两只桶靠得很紧,我们目光炯炯,无可逃避。为什么要我做第一术者?曾海卓问。
主任排的顺序,说明他更器重你。我说。
我愿意跟你调换,由你来做第一术者。曾海卓说。
为什么?我诧异。医生都愿意做第一术者,乐队的首席小提琴家。
为了让你多一次锻炼的机会啊。你给孩子做过手术吗?他躺在那里,小巧得象一只山(又鸟)。缝他的肚子,一定如同缝一个精致的荷包那样有趣。
我的心动了。婴孩是手术的微雕。
可是……这是主任的安排……我迟疑。
你以为那老头真的会蹲在手术室里?他不过是把棒槌妈妈蒙过去就是了。这个手术有我们两人就足够了,如同喜剧小品。
曾海卓说着把胳膊从酒精桶里提出来。
喂喂!你泡手的时间不够,我叫道。
战争的时候,根本就不消毒,用酒精擦擦手指缝就动刀子了。
曾海卓老练地甩着手,好象已经历过几次世界大战。
戴上浅蓝色的口罩,吸进的蓝空气有一种闪电的味道。被酒精泡得发酵的双手,裹上细腻的滑石粉,装进半透明的乳胶手套。最后由hushi从背后系上橡皮手术围裙的带子。
我讨厌那铅桶般沉重的橡皮围裙,它使人象屠夫。但hushi坚持我们使用,说是万一遇到大出血的病人,会使医生的内裤都被迸溅的鲜血浸透。
无影灯象没有及时打叉的葵花,高高地弯曲着,开出一大簇小而紧密的花蕾。柠檬黄色的灯光笼罩出苍凉的原野气氛,那个小小的孩子已经躺在手术床上了。
棒槌使白色的手术单隆起一个小丘,好象残冬最后一捧没有化尽的积雪。他已被麻醉师施了全身麻醉,静静地躺着。
一个身影,伏在那里用圆钳消毒术者的皮肤。
啊!是薄主任。
主任,您怎么来啦?我和曾海卓异口同声。
我是助手,当然要比术者来得早。
曾海卓乖乖地站在第一术者的位置,准备手术。
各就各位。我站在曾海卓对侧。
我最后地看了一眼棒槌。只有在第二术者的位置才可以看到麻醉中的病人。他面色深檀,眼竟是微微睁着的。麻醉取消了他的痛苦,眼神是空旷的平和。
曾海卓执刀的手势很漂亮,象正侍挥毫的书法家。
壁立的刀锋,正欲戳下,薄主任说,海卓,你的腕力准备得太充足了。这是一个婴孩,若是平时这一刀的力量象写牌匾,此刻只需用羊毫小楷的力量。切记。
棒槌的肚子象熟透的香瓜,訇然裂开了。红色肠管宛如一束捆得太紧稻草,骤然间失了约束,从刀口膨胀而出,摊洒一床。
曾海卓套了手套的巴掌,几乎可以把棒槌的心肺一把捏住。我们做惯了大人的手术,此刻就如大象进入瓷器店,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