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用钱这种包装呢?”我自言自语,几乎不想得到回答。因为这过于幼稚,而且自欺欺人。
“世界上的什么东西不可以做包装呢?这钱没有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有的厂家用钱做广告,有的就用钱做回扣当小费,殊途同归嘛!依我个人意见,赞同后一种。咱们国家是公费医疗,你个人觉着哪个药再好,各级医官们不给你进你也白搭。所以把广告费改成包装费,这是聪明人。”
这话无懈可击。然而世上的谎话多是比真活还来得滴水不漏。
“如果我不要呢?”我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这句话。尽管象丢失了一件宝物似的感到割心似的疼痛,也感觉到了如释重负的轻松。
“那我很感谢您。背后我会骂您傻。这钱如果您不要,我就要了。我说过没有人会知道这笔钱的下落。您大概有一位很体面的丈夫,当然体面还是次要的,主要是有钱。不过,您手下的人是否都有这样雄厚的经济来源,您就不需要调动他们的积极性?”药批不动声色地反驳我。
必须承认他的话很具攻击性。来不及苦笑以表白我没有一位腰缠万贯的丈夫,我在认真考虑他的话。我需要手下的工作人员同心同德象一架紧张运行的机床,我得不时在关键部位涂点黄油,给予人民群众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奖励。可是我没有钱,一分也没有,手里能调动的只有药,成千上万的药。但你总不能给大家发蜂王浆吧?第一那玩艺管不了大事,真正的医生都知道,那是欺哄老百姓的。第二蜂王浆吃多了着急上火腮肿牙痛没人上班我找谁去?
我绝不能把这钱中饱私襄。我一定帐目公开,笔笔有着落。我一定襟怀坦荡两袖清风。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为了大家,这个决定我独自做了!
我满怀慷慨激昂之气,同药批定好了进购板兰根的合同。
药批走了,把后怕留给我。以前我所做过的最重大经济决策,是决定给家里买什么型号的洗衣机,这一抬手,就是几千元的进项,实在叫人恍如隔世。不要吧,毫无疑问是个蠢举,我相信药批会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把它掖进腰包,药批干这行已是炉火纯青了。要吧,清清白白一个医生,何必要沾染这个黑锅?天下没有不透凤的墙,事情终有败露的那一天。要了分给大伙吧?僧多粥少,一人几十元,也未必能给各位知识分子脱贫致富,使之提前进入小康。况且个人担的风险太大,这笔钱究竟算做好处费包装费手续费还是回扣,报纸上尚在争论不休,哪天政策收缩,这成了框外之事,我一无后台二无根基,岂不要栽跟头?
我望着四周雪白的墙壁,企图从上找出某个现成的答案。看的时间长了。果然大见成效,被遮掩过的污渍显现出字来:找领导去!
我走进助理的办公室。助理很忙,桌上的电话铃前赴后继地响着,他忙不迭地接着,用好几种口吻说话。几分钟后我看出了名堂:那种柔和的奏着乐曲的电话铃,连结着厂长的房间,助理在拿起听筒的同时脸色也变得明快。那刺耳欲聋地连结着类似我这样的下属部门,助理用更大的声音还击听筒里的电流。
我把所有有关包装的事宜都讲了,态度绝对本着但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在谈到板兰根的重要性和有关价格的公平性论证方面,我稍稍做了些溢美之辞。外行因此不能领导内行,由此可见一斑。但就其整体趋势来说,我还是基本上属于实事求是。
“就这么多吗?”助理的眼眯得极小,使人看不清眼球的运动方向和眼光的性质,但口气较为严厉,象在调查某个案例。
“就这么多。实在是想不起别的了。”我恭恭敬敬地回答。心里不满,脸上又不敢流露,不管怎么样,我把球踢给了他,今后正确与否,都同我绝缘。请示这东西,真是不错。
“是第一次吗?”这话问得近乎侮辱,好象在询问处女是否贞洁。